上南坡村子靠着一片土丘,坡底是队里的地,再往上土坡夹着大量的沙砾岩石,也就没有开垦,大多荒着,有一些队里散养的羊。
坡顶密密的生着各种树,村里人常去砍柴生火,荆红妆嘴里所说的坡,就是这里。
荆红妆塞把镐头给陆垣,自己拿着铁锹,拉着他直爬到坡顶,穿过一片片树林,往远处走。
陆垣瞄她几次,终于忍不住问:“你该不会是去挖矿吧?”
拿着镐头,还走这么远。
荆红妆一脸惊讶:“你怎么知道?”
陆垣:“……”
算了,早知道这女人不正经说话。
两人翻过两道小山丘,就见离河沟不远生着几株桑树,荆红妆笑说:“到了!”
“干什么?”陆垣问。
荆红妆周围绕一圈,指着两棵桑树说:“这两棵不错,和我们院子很配。”
“要移回去?”陆垣问,见她点头,也不再多问,背上的背篓扔下,开始挖树,还念叨,“说好不用我干活的。”
荆红妆低笑一声,眨眼说:“这可是好东西,回头你就知道了!”
陆垣叹口气,一下一下的刨着树根说:“你卖什么关子,不就是要养蚕吗?”
“你怎么知道?”荆红妆惊讶。
虽然说,北方也能养蚕,但是因为气候的原因,一年里只有几个月适合蚕生长,所以很少有人专门以养蚕为生。
陆垣回她一个别拿我当白痴的眼神,没有理她。
其实她折腾建大棚的时候,他也莫名其妙,可是当她割柳条编笸萝的时候,他已经隐约猜到。
一般人家,笸萝有上三四只用来晒东西就好,哪有她一下子弄几十个的?
再到今天,虽然这一路过来不费什么劲,可是路也不近,严格的说,根本没路,特意跑来找这几棵桑树,那她的意图,也就呼之欲出了。
只是,她养蚕,是打算卖丝吗?
陆垣瞅她一眼,没有问下去。
在南方一些地方,养蚕成了体系,有人养,就会有人收,可是这里……
恐怕她就算是养成了,出了茧,恐怕也没有地方卖去。
只是这想法只是在脑子里一转,陆垣并没有提醒,只是按她说的挖了树,树根包好放进背篓里。
两人原路返回,把两棵小桑树种在自家的院子里。
不管怎么说,这空空的大院子多种两棵小树,看起来还是很养眼。
荆红妆喜滋滋的给树浇了水,拍拍手,又拿着书去找陆垣。
在建大棚的时候,她就已经把蚕卵安排好,现在,蚕卵已经变了颜色,只等着她的蚕宝宝出壳了。
一个星期后,蚕一个一个的破壳而出,黑色的小虫子在笸箩里蠕动。
荆红妆欢欢喜喜的采一把嫩嫩的桑叶,把它们移了过去。
陆垣难得的凑过来看了看,又回树下躺着了,还凉凉的扔了一句:“这两棵树,可不够这么多蚕吃。”
荆红妆笑说:“家里的两棵只拿来应急,等它们第一次蜕皮之后,我们就每天上山采去。”
“我不去!”陆垣头都没抬的说。
荆红妆也无所谓:“那你把地浇了。”
陆垣没有理她。
几千条蚕宝宝,最初摘几片叶子就行,随着一天天长大,需要的桑叶越来越多。
第一次蜕皮之后,荆红妆只背着一个小背篓上山,再之后背篓越来越大,后来换成了筐。
陆垣倒也没有懒到家,她说浇地,他就把院子里的地浇了,看着绿绿的小芽长起来,满院子一片嫩绿,倒也有成就感。
这些陆垣都只是顺其自然,只是一个月教下来,让他惊讶的发现,只有小学学历的荆红妆,学起初中的课程竟然进步神速。
说是学习,可是给他的感觉,更像是一种记忆的复苏,像是久远之前她学过的东西,早已经遗忘在什么角落,却通过他的讲述又挖了出来,重新摆在她的面前。
所以,当第一批蚕宝宝吐丝成茧的时候,初中三年的课程,荆红妆已经全部学完,他试着出了几套试题,成绩居然很好。
真是神奇!
陆垣盯着荆红妆问:“初中的课程你学过?”
“算是吧!”荆红妆说,想想又摇头,“没有系统学过,但是自己看过书,也听过别人讲解,教的没你好!”
这就讲通了!
陆垣点头,正要点评几句,却听她又接着说:“我男人真棒!”
陆垣:“……”
好吧,她这话没毛病。
应她的要求,初中课本抛开,再翻开高中课本,陆垣瞧她一眼,漫不经心的问:“这高中课程,你不会也学过吧?”
“只学过一点,肯定没你教的好!”荆红妆嘻嘻笑。
这丫头从来不吝惜好话吹捧他。
陆垣勾了勾唇,随着书一页一页的翻动,书上一行行的文字,也勾起了他久远的记忆。
本来,这才是他的世界,可是,十年前,突然之间天翻地覆,一切都变了,变的所有的人措手不及。
十年的时间,他从最初的张惶失措,到后来的玩世不恭,原来的陆垣似乎早就不在了。
可是,这几天,这些课本勾起了他心底最深的记忆,也牵动了他埋藏很深的神经,原来的他,似乎在渐渐复苏。
见他拿着书本出神,荆红妆也不打扰,一只手拿着笔,撑着下巴,仔细的打量着他。
陆垣,真好看啊!
虽然在这山里呆了漫长的十年,身上的衣服破了,补上,再破了,再补上,补丁压着补丁,完全和他们山里人一样。
可是,他精致立体的五官,被岁月刻画出棱角,却并没有变的粗糙,眼底潜藏的睿智,也不是他的不羁能够掩盖。
而这一刻,他所流露的神态,是……怀念吧?
他想到了从前,他原来的世界,是不是?
两个人,一个想的出神,一个看的专心,谁都没有留意村子里一群人正推推搡搡的向这里走来。
“荆红妆!”直到院子外传来一声大喝,荆红妆才悚然回过神来,抬起头,就看到院子的篱笆被人踢开,几个人踩着她的菜地走了进来。
荆红妆瞬间冷下脸,慢慢站起来问:“你们是哪来的驴子,不知道哪里是路,哪里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