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师,我们郭宇就拜托您了,我明天就让他来上学!”
郭母走后,刘正清盯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能释怀,这女人又黑又瘦又矮,可是刘正清看她却是如此高大。这年头没有百元大钞,最大的面值就是十元,郭母一次性交了三千元,堆在桌上好大一摞。
丁晓柔从厨房走出来,看到桌上那一堆钱,兴奋地两眼放光,“正清哥,这是我们赚的钱吗?这么多!”
“嗯,是我们的第一单!”刘正清淡淡地回应着,心里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这钱拿的好沉重啊,这是郭爸爸用生命换来的钱啊,自己必定要倾尽全力才能对得起郭母的信任。
因为有了学生,又是这样一个特殊的学生,刘正清将自己的重点放在了备课和对高考题型的研究上,并且去自己的母校面谈了几个学科的优秀学生,招生宣传工作则是交给了丁晓柔。
原本计划着十个学生才开班,因为这个郭宇的原因,刘正清决定即使只有他一个学生,也要为他上课。
可是他的踌躇满志却并没有得到郭宇的回应,第二天是周四,约定的上课时间是晚上七点半开始,可是等到八点郭宇都没有来。他看了一眼郭母留下的地址,离这边并不远,顶多二十分钟也就能走到了,郭宇迟迟未到这让刘正清不免担心起来。
他朝着郭母留下的地址找了过去,找到郭家的时候,开门的是郭母,一看到刘正清,郭母也是一脸的诧异,“刘老师,您怎么来了?今天不是上课吗?”
“郭宇没有去上课啊?我来找他!”
郭母一拍大腿,“这孩子!又跟我扯谎呢!他跟我说放了学去补课的!肯定又去工地上干活了!”
说着,她带着刘正清就往工地上跑。
果不其然,郭宇的确是在工地上,大晚上的工地上仅有几个橘黄色的灯泡照明,他正在和几个四十多岁的大叔一起卸砖块。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一张脸上全是灰尘,看上去跟旁边四十多岁的工人也没啥两样。明明十一月的京都已经很冷了,但是郭宇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棉毛衫,汗水都已经将他的后背浸湿,贴在他瘦削如排骨的背上。
看到儿子这么一门心思地搬砖,郭母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快跑过去,嘴里喊道:“郭宇,你这个不孝的东西!不给我好好念书,跑这儿来!”
说着,抄起地上一把铁锹就要去打儿子,郭宇回过神来,身子一蹲躲过了母亲的这一记铁锹。
刘正清也赶紧冲上去,抢下郭母手里的铁锹,这要是真砸了人,郭宇真是不用来上课了。
郭母扶着铁锹气喘吁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就愿意这么一辈子在工地上搬砖吗?你爸在九泉之下都不能安生!”
“妈,我就是不想念书了!你逼我干啥!”郭宇也生气,蹲了下来,头埋在膝盖里,两只手抓着头发,看得出来他也很痛苦。
如果不知道他们之前的故事,刘正清也会想当然地认为这是一个不求上进的学生,但是知道了这其实是一个好孩子,刘正清就不能这么放任不管。
他走上前去想要把郭宇拉起来,却被这孩子一把甩开,旁边的工友有些看不下去,也劝道:“小宇,要不你回去吧,有书念咋还不念呢,我们是没办法在这干苦力。”
郭宇却是执拗地蹲在地上,一动不动,任凭郭母对他又打又骂他就是铁了心的要在这硬扛到底。
郭母打累了,刘正清也看累了,他将郭母拉到一边,对着郭宇说道:“你不去补课,可以,我们合同上说你考不上大学我们可以退钱,可没说你不去上学我们也退钱哦!你要是一天都不去上课,我们这钱也是照常收下的,三千呢!”
“你混蛋!”果然,郭宇一听到钱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从地上跳起来,一把抓住了刘正清的衣领,“那是我爸拿命换的!我爸的命!”他脖子里青筋暴起,事关赔偿款那是他的逆鳞,刘正清现在居然想要侵吞这笔钱,他绝对不能容忍。
刘正清冷冷地看着他,“我混蛋?你不混蛋?你现在不是在糟蹋你爸的命吗?你爸的遗愿你都不能帮他实现,算什么男人!你跟我走,现在就去上课!”
刘正清想要拉郭宇离开这里,可是这郭宇两只脚就像是被钉住了一样,站在那一动不动。
“你知道啥!你啥都不知道,你知道我妈一个人要养我跟我妹有多难吗?我妹才上小学,那点赔偿款,够啥的啊!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我不扛起这个家,谁扛?啊?你告诉我,谁扛?”
郭宇的话让郭母又是一阵老泪纵横,她忍不住蹲在地上大哭起来,自己的儿子是这样的懂事,懂事的让她心疼。
刘正清心里也很不好受,他深吸了两口气,终于平静下来,问了郭宇两个问题:“你现在一天能赚多少钱?你觉得你能给你家人什么助力?”
郭宇蠕动了一下嘴巴,因为自己来工地来的最晚,又是个新手,包工头也就给了一天六块钱的工钱,这价格还没有达到小工的标准,但是一个月能拿一百八,这对于当时很多工厂职工来说已经是个不错的工资了,这也是郭宇执意要留在工地的原因,大学毕业分配到的工作一个月也不一定能有一百八呢。
见郭宇不回答,,刘正清用眼神询问他的工友,有个人比较实诚地比了一个六的手势。
刘正清了然。
“一个月一百八十块钱,你觉得很多了?这一百八十块,你不能休息,每天从早到晚要不停地干活,挣得辛苦吗?不仅辛苦,在大多数人眼里这不是一份体面的工作,你问问你工友,他们为啥劝你去读书!还有,你除了给你妹妹和母亲能带来一百八十块以外,还能带来什么?你觉得自己这样很伟大,以后你妹妹他只有一个在工地搬砖的哥哥,她要是知道因为要培养她,她哥哥放弃了学业,她心里会有多内疚多自责,她会一辈子活在自责和内疚中,我告诉你,你一点都不伟大,你自私,你自私极了!你问过你母亲,你妹妹她们需要你这样的付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