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三月,正是春暖花开之时。
作为历史名城兼具大汉重城,长安的各方面设施一直都不逊色京都洛阳多少,无论是从经济还是人口以至于城防,一直都处于天下第二城的宝座上稳居不下。
寒冬渐去,这座重城也随之逐渐复苏起来,在董卓当政后,京都洛阳长期被西凉军搜刮掳掠,各方面大幅倒退,长安也自然而然的接替了天下第一城的宝座。
然而好景不长,十八镇诸侯联军来势汹汹,素来嚣张跋扈的董相国居然心生畏惧了,领着军队挟持着天子便迁都而来,长安,这座历史悠久的重城终于也无法避免惨遭国贼的摧残。
军纪败坏的西凉军已经习惯了在民间作恶,而一众西凉将校也习惯了对此视而不见甚至推波助澜,洛阳的悲剧也随之完美复制到了长安身上。而本就惨遭国贼蹂躏的长安,还要面对海量被凉州军驱赶而来的洛阳流民对本地经济的冲击,一时间原本井井有条的长安城就被这么彻底摧垮了,再不见昔日的繁荣昌盛。
董卓对此毫不在乎,在他眼中受苦受难的百姓不过就是蝼蚁罢了,作为执掌天下大权的无上相国,又怎么可能会去怜悯微不足道的蝼蚁呢?
踏死就踏死,这些卑贱如尘埃的东西不值得让他浪费半点心神。
而正所谓有压迫就有反抗,在西凉集团未曾察觉到的阴影中,有一束名为忠臣的炬火正在熊熊燃烧。
……
司徒府,戒备外松内严。
新上任的王司徒正在宴请群臣。
提起王允,就不得不说这位长期被排除在权利圈子之外的刚硬直臣近期撞了大运。董卓刚刚总揽大权时,为了巩固地位大肆排除异己,一个个名扬四海的贤臣们接连惨死賊手,如此数月下来朝堂上确实没有反对的声音了,但偌大个中央朝廷却也只剩下些唯唯诺诺的庸碌之辈。
董卓一直视百姓为草芥,却病态的渴望着得到贤人们的认可,而正是因为有这份执念,才会让他每次受到贤人抨击后便会立刻陷入疯狂。
把不听话的贤臣全部砍杀,董卓迫切的想要扶植一批听话的贤臣上位。说到底除了个人喜好之外,他也确实需要帮助。
董卓一直视自己为聪慧之人,他总能把握住稍纵即逝的机会,可对于治理整个国家而言,他的这份小聪明显然不够,随着局势日益崩坏,董卓也深刻的意识到了这一点,故此他必须要招募贤才。而在这个时候,早年因为贤明刚正得以闻名,却因为劝谏诛杀阉党而被罢免的王允,也逐渐走入了董卓的视线之中。
打听到这位贤才就在司隶一带晃荡,董卓立刻就派人去搜寻王允。
而王允虽说是为了避免被报复而隐姓埋名,可在十常侍被连根拔起后,他又立刻换上了原先的姓名,寻找起来并不难。很快王允便被带到董卓身前,出乎意料的是这位名扬四海的大贤仿佛不厌恶自己,甚至言语中还有恭维之意,这顿时令董卓大喜过望,二话不说直接为其加官赐爵。王允就这么未立寸功,一下登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司徒之位。
“此间安全,诸君大可畅所欲言。”
坐于厅堂主位之上,王允面色凝重的环顾诸多大臣,那浓黑的眉宇皱成一团,其中布满了忧虑与哀愁。
事到如今有无数不明真相的人视他为谄媚国賊的小人,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铲除国賊,尽早让国家重回正轨。
长达数年隐姓埋名的日子很不好过,王允已经深刻体会到了过刚易折,唯有刚柔并济才是正道。倘若当年不与阉党硬碰硬,他就能长期在朝堂上留有一席之位,或许有自己在旁出谋划策,何进便不会犯傻,也就更没有后来的董賊入京。
沉淀下来的王允看似再无锋芒,可实际却并非如此,只是他的锐气已经收敛到内心深处。他非是不愤怒,而是极端的愤怒,但他深知表露于形毫无用处,他要做一条暗中的毒蛇,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势必要董賊饮恨当场!
“王公,我等已经暗中收拢住了十数名原京军校尉的支持,只要董賊身死,这些校尉就会立刻发兵而起,打西凉叛军一个措手不及!”
“我等要对付的并非整个凉州军,只需诛杀董卓老儿,迅速掌控住长安即可,继而只需紧闭四面城门,死守到关东联军赶来就行了!”
“非也,关东联军也不是什么善类,如果真的忠心为国,他们早就打过来了!袁绍根本就没有他说的那般爱国!”
“此乃谬论!袁盟主为讨伐董賊,其在洛阳的族人尽数惨遭董賊毒手,甚至就连袁公都难逃一死……袁盟主为国至此,你竟敢说他不忠心为国!?”
看着各抒己见吵成一团的一众大臣,王允脸色难看,当即猛拍桌案:“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内讧?董賊一日不除,天下就一日不得安宁!且分清主次!眼下论的是该如何灭杀董卓!”
一席话怒斥而出,怼得一众大臣哑口无言。
叫他们清谈表达个人感官,那他们可以口若悬河,便是连着说上三天三夜也不带停的,且句句占理叫人挑不出毛病。
可论到实物,真要规划出一个不出纰漏的除賊方案,那就有些困难了。
一时间大臣们面面相觑,随之长吁短叹起来,更有甚者竟开始哇哇痛哭。
“苍天为何不庇佑我大汉呐!”
“国之不幸,生此妖孽啊!”
“想我大汉昔日何其强盛?为何会沦落到今天这步?苍天你快睁眼看看吧!”
看着泣不成声的一众朝臣,王允呼吸一窒,只感觉自己想和他们商讨出一个计划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那些胆识过人、智勇双全的贤臣们早就被董賊或杀或贬,如今剩下的这些朝臣除了哭与清谈,几乎毫无用处!
指望他们就是痴人说梦,还不如全靠自己一手谋划。
“满座大丈夫,尽作女儿态!”
低喝一声,王允拂袖而起,他也没有再与诸多大臣再说什么,就这样径直大步离去。
一众大臣们见状,只觉得受到了轻视与侮辱。不过在董卓执政下他们早已习惯了退让,故此被王允这般对待,却也没有一人愤愤不平,只是哭的更加悲戚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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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之下,琴声悠悠。
坐在雅亭中,王允听着身旁佳人的抚琴声,只感到烦闷非常。
董卓暴政之下人心惶惶,但凡是还有半点良知的人,都会为其的残忍程度而感到震惊,最初那些无奈投效于董卓的京军将校们大多都已经后悔当初的抉择,故此拉拢起来并没有太大的难度。
可光有京军将校的支持还远远不够。终究不是自己的嫡系部队,这一年来董卓一直在通过明里暗里的各种手段来削弱京畿卫军,如今的京军完全不是西凉军的对手,他们的支持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真要推翻董卓,还得靠凉州军本身。
常言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自己现在得到了董賊的亲近与信任,只需要静待时机,无论是下毒还是放暗箭,终究会有一日得手,但最重要的不是怎样杀董卓,而是杀完董卓之后该当如何善后。
可以预见,倘如董贼一朝身死,凉州军得知消息后定然会慌乱暴动。
那将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故此在没能得到凉州军高级将领的支持前,就是有机会搞死董卓,王允也不敢轻易下手。
似是感受到王允的苦闷,坐于一旁的绝美女子一改琴律,试图以欢快悠扬的琴声来缓解王允的烦恼。
在绝美女子手中,那长琴仿佛活过来一般,琴音如鸣声脆流转舒缓,便是说成仙音现世也毫不为过。
陶醉于音律之中,王允紧拧的眉头逐渐松开。他望向这貌美如花的姬妾,双眸忽然发亮,仿佛明悟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