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寒风呼啸。
乌桓本部颇为安静。
即便坐拥近三十万丁口,身为如今汉域外第一异族,乌桓却依旧没能摆脱贫苦的环境,日子仍然过得紧巴巴。
没办法,三十万人看似不少,实际上却也不过堪堪达到大汉一个郡的人口。
倘若对比的是大郡,甚至还要不如。
大汉边疆的界线仿佛具有某种魔力,恰好分割开了贫瘠与富饶。在大汉境内老天慷慨阔绰,降雨那可是一点都不吝啬。而在汉境之外,基本上就不存在天降甘霖这种说法,时隔数月偶尔下场雨那都是扣扣嗖嗖,根本养不活庄稼。
想要养活二十多万人,放在汉境并不是什么问题,而放在完全无法依靠农业的域外,就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了。
乌桓只能凭借放养大批畜牧、到处打秋风占便宜来维持生计。但这种不健康的方式注定饱一顿饥一顿无法长久,正如眼下大汉北部由强力大员王耀执掌大权,受限于实力不如人,部族无法秋季在边地掠夺到足够的物资,过冬就显得尤为艰难。
倘若光吃肉的话,牛羊根本就不够。甚至因为接连数日天降大雪,霜雪覆盖住了草原,不得已下牛羊只能食用族中储备的干草。而这样一来,等到最寒冷的那段日子,只怕连牛羊的吃食都难以供应。
眼下乌桓整个部族都缩紧了裤腰带过日子,绝不行不必要的浪费。先是将外边的斥候哨骑全部撤回,一入夜间族人们更是全都缩进了被褥早早歇息,尽全力节省着热量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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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顶顶帐篷最中心处的王帐,戒备非常森严。即便整个部族都在节省资源,但那只包含下层,上层的王公贵族们依旧夜夜笙歌,珍贵的干柴点燃了一座座篝火,确保这儿夜间与白日一样敞亮。
披挂细密全身铠甲的贵族卫兵五人一队来回巡视着,他们不但配备了昂贵的甲胄,便是刀剑也是数一数二的上等货。在草原上只有最强健的勇士才能配上锋利的弯刀,毫无疑问他们便是这最强的武士。
贵族卫兵们起码人数上百,牢牢把守在王帐各个关键的点位。即便部族周遭无有强敌,卫士却未曾有半点松懈。
游牧部族的动乱,往往都不是来自外界,而是内部。
以下克上篡位夺权,一直都是域外部族的主旋律。当权者的更迭只有极少数是和平交接,大多王者都是靠篡位上台。
故此,每一个当权者都十分警惕,恪守宁杀错不放过。
在这夜间,未经传唤没有要事胆敢靠近王帐之人,只有身首异处的下场。
……
“大王,这样下去也不是事啊!”
王帐之中,一众贵族正在共进晚膳。今夜主菜是烤全羊,烤得焦香嫩滑,随便撕下一条腿来,滚烫的汁水便会随之飙洒而出,一口下去满嘴喷香流油。
左贤王博日大口撕咬着羊腿,含糊不清道:“族内什么都缺,不去大汉抢夺一番,全族人都要饿肚子啊!”
正坐在主位上的塌顿闻言,当即眉头紧拧,却是没有回话。
那博日见状没有停顿,继续道:“天公不作美,接连降雪覆盖草场,现在就连牛羊的吃食都不够了,何况是人? ”
听闻此话,塌顿脸色越来越黑。
一众贵族纷纷感觉到了氛围的变化,全都闭嘴噤声,连咀嚼都不敢继续。
右贤王乌鹏代也是赶忙放下手上的食物,打圆场道:“博日,你这是在逼迫大王吗?如今幽州掌权者已经不再是刘虞,而是强大的王耀!难道你以为是大王不想袭掠汉地来改善族中生活么!?”
此话入耳博日神情一怔,旋即连忙望向塌顿,发现对方确实黑着一张脸,当即连连赔罪道:“大单于,小王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为部族忧心失了分寸,请您切莫放在心上,我……”
“好了,本王知道你的心意,这也不怪你。”
随意摆了摆手,塌顿深吸一口气,那张威严的面庞上写满了无奈。
“王耀势大,在大汉之中又无外敌,倘若我部掳掠他的领地,自然会受到猛烈还击。以往鲜卑何其强盛?那时王耀还不过仅仅占据一州之地,可就是硬生生将鲜卑击溃打散,而主导那一战的汉军,还不是王耀麾下的主力精锐。”
“眼下王耀坐拥三州,我乌桓又岂敢触他霉头?匈奴、鲜卑的先鉴历历在目,王耀势大,誰触誰死啊!”
一席话道出,满帐贵族无不叹息。
塌顿见状攥紧双拳,咬牙道:“鲜卑被灭,但地盘仍在,至今也没见到王耀派人来接收那些肥沃的草场,待到明年开春我族就向西面迁徙,试探着接手鲜卑空出来的领地,大汉正处于内乱,王耀应该也不会关注我们。”
此话一出,帐中顿时欢快起来。
鲜卑乃是昔日草原的霸主,占据着大片大片肥沃的草场。乌桓对这些土地可是一直眼馋的紧,可是碍于王耀的压力,大王迟迟不敢接收鲜卑遗留下来的地盘,如今塌顿终于松口,明年的日子该是要好过许多了。
得到巨量富饶的土地,虽然也是无法耕种的草原,却可以增加畜群的规模,如此部族便可以很快发展起来。
明年秋季就是不去袭掠大汉,冬季也不会过得如今年这般窘迫了。
当然对大汉动手这是必然,不过却无需急于一时了。王耀再强力,也只是当下的豪杰,而世上每天都在发生意外。就是王耀自然老死也无所谓,他们的子孙总有一天能抓住机会入主中原。千秋大计是急不来的,敌强就暂避锋芒好了。先稳扎稳打为后继者留下坚实的基业,其余的就不要再操心了,静待天时即可。
“诸位,让我们一同饮下这杯酒,为乌桓即将到来的崛起而欢呼吧!”
……
在一众乌桓权贵欢呼痛饮之际,密密麻麻的汉军也逐渐从各个方位拉近。
许是因为游牧部族常流动的特殊性,乌桓的营寨扎得非常粗糙,在某种程度上连更加弱小的扶余都不如。
外沿寨墙上的哨点不少,可尽忠职守的守卫却不多。
大部分守兵都喜欢裹紧皮袄、坐地背靠在护栏上,如此虽然无法观测到外界的情况,却可以让寨墙完全抵挡住风雪的吹刮,最大程度上减少热量的流失。
草原上本来人就不多,如今匈奴鲜卑都被大汉解决掉了,长久居于老三的乌桓反而成为域外霸主。一家独大自然无需担忧外敌入侵,像什么扶余沃沮、高丽三韩的小国,全都是些只能龟缩在城防里食草的废物,根本就构不成威胁。
眼下除了大汉,没有誰能够在北域战胜乌桓,哪怕是用突袭这等手段。
而算算时间,大汉正要过一年最重要的大节,哪里会在一月份出兵来犯?再者大汉也基本上没有主动出境的先例,层层加叠下就更不可能在这时候出兵了。
故此守卫们非常安心,就是完全不设防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值守一夜的配餐只有两碗难以下咽还带着壳的炒米,就这点分量压根吃不饱,若不偷懒保存体力,那就太亏了。
“将军,就这种营寨都无需使用大型军械,几包炸药就可以炸开大门。”
“好,亥时便动手吧!”
遥望毫无戒备的低矮营寨,王枭满脸不屑。此次征伐为了求稳,新式军队也奉命参与其中,当然大杀器重炮并未携带,只使用炸药包就足以起到奇效。
而就是炸药包,在寻常演练中他们也是以城墙城门为目标,便是营寨也是那等坚固无比的大寨。眼下这乌桓人的营寨虽然在规模上也算是大寨,可就坚固程度而言,或许还比不上大汉乡里之间的门户。
就这种程度,轻轻松松便能破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