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我者死!”
“想活命者速速避让!”
厉喝一声,赵云狂猛出枪。
他自幼便刻苦习练枪术,到如今已经不需要去耍什么套路打什么章法,随意一枪挥出便自成路数,叫人难以抵挡。
面对前方密密麻麻的敌寇,赵云毫无惧色,蝼蚁再多也是蝼蚁,就是汇聚成铁板也难抵御破阵银枪,更何况叛军刚刚还被忽如其来的箭雨给逼散了阵型?
放眼一望,赵云只感到贼军到处都是破绽,只要他想完全可以杀个七进七出,这些杂兵根本就拦不住他。
不过若非必要,赵云不会这么做。
主家其实也没有给出很明确的命令,只是叫他带骑军出来溜溜马,只要能打击賊军士气缓解县城上幽州军的压力,赵云想怎么做都可以,并未设有限制。
于此他更不会在杂兵上过多纠缠了。打击士气?还有什么比斩帅夺旗更打击敌方士气?没错,赵云的目标是张纯。
再不济也是张纯的帅旗。
“挡我者死!”
“想活命者速速避让!!”
听闻将军呼喊,赵云身后数十亲兵当即大声重复,紧接着更后边的两千铁骑亦是开口高声附和。
两千精锐骑军训练有素,雄浑的呐喊声也颇为齐整,一下便盖住了这方战场的嘈杂。诸多賊兵听声一怔,大部分竟情不自禁后退两步,再无与官军骑兵交手的勇气。所谓战场上的勇者,大多也是被氛围所感染,情绪到了哪怕凶险非常也会硬着头皮冲上去。
眼下官军一句‘想活命速速避让’却是让賊兵们冷静下来。
恢复理智后想到阻挡的后果,自然也就没有任何人愿意上前。两千骑兵再精锐也冲不垮十万人组成的军阵,但想要自己的命却是轻轻松松。倘若不是在朝廷苛政下活不下去,誰又愿意屈身为賊,眼下纵是沦为草莽那也只是时局所迫,真有誰会愿意为张纯的霸业去死?
叛军普遍怀有得过且过的想法,在这种背景下一旦冷静下来,面对上前阻挡只有死路一条的情况绝不会有人犯蠢。
正好此间夜半三更,黑灯瞎火的就是畏战躲避也难以被督战队察觉,即便被察觉也分不清到底是誰退了,再者说法不责众,留于围城的这万余人大部分都退而避之,就算张纯暴怒又能如何,难道他还能降罪万人?张纯不会也不敢这么做。
他真敢问责万人哪怕只是表露出这个想法,大概营中当夜就会哗变。
既然完全可以避战,诸多賊兵自然是避得心安理得。一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只见负责围困官军营寨的賊兵不约而同的左右散开,为两千骑军让出一条宽敞的道路来,即便那道路指向的便是己方中军,他们对此心安理得毫无愧疚。
“懦夫!你们这群懦夫!”
“兄弟们,为大王尽忠的时候到了,随本将拦住这伙骑军!”
“中山军,死战不退!”
“中山军,死战不退!”
围困军寨的主体是杂兵,但其中还是参杂有少许张纯昔日的旧部。
眼见局势突变,这些绝对的嫡系在慌乱一阵后便很快回过神来。为首的小校在派人赶往中军报信后,便率领本部千人毅然决然的挡在了前往中军的必经之路上。他们都得过弥天大将军的恩惠,时至今日终于能够报效这份恩情了。
这些嫡系旧部中也有人退缩,但是占数不多,其中绝大多数人都攥紧武具跟随在小校身后,准备殊死一搏。
身虽为賊,亦可有忠义之心。
“骁骑营,随我冲杀!”
“诺!”
眼见大部分賊军畏战散开,却有一小支视死如归的精锐賊寇死守在道路上,赵云没有讥笑没有嘲讽,只是神情严肃的高高举起了亮银枪。
如此正式倒也谈不上尊敬,但其中多少还是有些尊重的成分。
阵营虽错,但只要能为之奋战到最后一刻,那便是值得尊重的战士。
赵云不会手下留情,但却会给予相应的礼遇。待到此战结束大获全胜后,他会请奏义公将这些战士厚葬。
勇毅忠魂,不该露宿荒野。
即便是对手。
似乎理解了主将的想法,一众甲骑亦是攥紧骑枪,列成了最为严谨也最为正式的冲阵姿态。在疆场上表示尊重没那么花哨,只需全力以赴即可。
能够堂堂正正不被轻视的交战而死,便是纯粹的战士至高无上的荣光。
“列阵迎敌!”
见官军铁骑浩荡杀来,阻挡在首位的叛军小校咬紧牙关,用略微颤抖的双臂挺出长枪,死死对准最前列的银甲汉将。
那名汉将绝非寻常,刚一出营就连杀数人,一手精湛到出神入化的枪法或从全场都寻不出第二位来,小校自知不敌却也只能提枪硬上,为鼓舞士气他别无选择。
“死战不退!”
一众精锐賊兵咆哮怒吼,迅速在校尉身后结成战阵。这些昔日驻于中山的汉军绝不是随处募招来的杂兵可以相比,无论素养还是装备虽然仍比不上来犯之铁骑,可如果相比对象是普通汉军,他们定能稳稳占据上风。
眼下面对声势浩大的两千甲骑,这千余賊兵额上固然沁出冷汗,却是毫不犹豫的履行起自身职责。虽受兵威影响,他们动作依旧快捷,十几息便列成一个方阵,尽管不是很齐整,但也不能苛责太多,就是大部分地区的官军在面对人数超过己方的骑兵冲击时,往往都会落荒而逃。
明知必敗必死,大多数人都会怯懦。由此逃亡没什么好指责,但坚守者,则无愧于勇毅忠诚之名。
“敌将可留姓名!?”
“拦路者,中山小校胡波是也!”
“好一条汉子!”
策马奔掣,赵云前挺亮银枪,看着愈来愈近的賊军方阵,终是高呼:
“吾乃常山赵子龙是也!汝等如此果勇于何处不可成就作为,何必与賊共伍辱没祖宗英名?该知义公将军从不苛责降者愿给悔改之人活路,何不立刻弃暗投明?赵云愿做担保,保尔等降后无恙!”
那小校闻言一怔,旋即苦笑摇头。
“祖宗英名?乱世之中卑贱者想要苟活都举步维艰,还谈甚英名污名?义公大名如雷贯耳,但蒙受大王恩典,我等断不会做出临阵投敌的腌臜事来。将军好意我已知晓,但何明何暗你我都自有见解,谄媚汉庭便是明路么?那可未必。”
嗤笑一声,小校目光坚定:“多说无益刀剑决胜!今夜将军想要冲往中军,必先踏过我等的尸体,此外别无他路!”
掷地有声的宣誓道出,一众精锐叛兵无不昂首挺胸,显然倍受感染。
赵云见状没再发话,他望着决心死战的賊军稍稍叹息,旋即夹紧马腹开始加速冲锋。
路是自己选的,既然冥顽不化那便只剩下死路一条。赵云固然尊重忠勇之人,却绝不意味着就会因此留手。
感官与职责有时会冲突,但无论到任何时候他都会毅然决然的完成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