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明媚。
历经七日急行,征伐军终于攻至涿郡一帯,来路郡县皆已光复。
涿郡不算大,单论疆域还比不上邻近的代郡上谷郡,但却胜在物产丰富且属于交通要道,由此看起异常繁荣。
当然被賊军占据,包括贸易在内的民间活动早已停息。那宽敞平整的官道上许久难见一个身影,显得很冷清。
郡界上看不到哨卫,但这只是明面,一路浩浩荡荡的强袭过来,王耀不信涿郡叛军没收到一点消息。不过即便是外松内紧、在看似毫无戒备的郡治中潜伏着凶险危机,王耀也没有放缓进攻速度。
此刻时机就是战机 ,切不可浪费一分一秒。这次随军出征的良将不少,纵使賊军设下重重埋伏,可对于高顺、张颌这一类小心谨慎的统军之才而言,根本就没有中套的可能。历经多次疆场征战的将军只要事先有了防备,就没有被一群刚踏上军旅的后辈算计的可能。
行入涿郡,王耀兵分三路。左路以张颌为统帅、张飞为副将,直线向良乡方向开进,完成战略目标后即刻回援,与中路主力合击郡府涿县。
中路主力则是由王耀主力率领,赵云为副将,此路目标在于先取故安县,继而兵锋直指涿县、围而准备攻城器械,待两路偏师回援合兵后再发动总攻。
右路偏师主将为张颌,副将为关羽,旨在先取范阳再破方城,最后与左路一般回援涿县,合兵中路共破涿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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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遣快骑上前劝降,与先前一般,降者不杀不问责,皆可恢复清白之身。”
“喏!”
目送亲骑远去,王耀眸中却没有往日的轻松。自打他开始向涿县进发,沿途就没有遇到半点阻碍,莫说侦察斥候,便是路上的乡亭哨所里也没有驻军。
较不重要的代郡上谷郡尚有万余重兵驻守,只是因为其中大部分都是不可靠的强征农兵,这才被征伐军轻易攻下,而囤积有维续整个张纯叛军粮草的涿郡,防备还会如此空虚?
事情奇怪必定有诈,王耀放缓了行进速度,避免被中道埋伏。反正就是打到了涿县也要等高顺张颌他们来会师,也不急这一会,切不能急于一时而失了本钱。
故此原本一日多的路程王耀足足行了三日,可他还是多虑了。驻守涿郡的賊军似乎根本没有出战的想法,这一路上莫说遭遇袭击,便是风吹草动都没有。
兵临郡府前最后的桥头堡故安县时,王耀才终于搞清楚了叛军的想法。
那不算高大的城头上,密密麻麻站满了賊军精锐,无论从精气神还是装备而言都远超寻常农兵。
他们斗志高昂,渠帅都还没发声,便抢先骂回了征伐军派出的劝降骑兵。
看着叛军一副死守故安的模样,王耀神情有些凝重,感慨道:“最简单的战术也是最难缠的战术,这驻防賊将压根没想着耍花活,这样沉稳的人在叛军之中还真是罕见,看来想夺下故安……”
“还真得付出一番代价。”
赵云闻言颔首,此次他还是披戴着那身标志性的锃亮银甲,在阳光照射下整个人都在反光,看起来很是耀眼。
“賊将没有妄想出奇招大破我军搏取威望名声,而是客观的分析了战场局势,觉得野战打不过,只有据城而守方能顽抗一二,这才将外界的军队全部撤回,驻于故安城中,准备依托守城优势来拖时间。说实话,还真有可能叫他得逞。”
“故安不重要,只要能挡住我军十天八天,且杀伤我军有生力量,那兵锋受挫后,以郡府涿县的城防规格完全可以抗击到张纯打完章武率部回援……如果真演变成那局势,纵使我军决战得胜,只怕也会损失惨重,这是不可接受的。”
王耀点头,他望向前方城池,感到确实有些麻烦。
虽然叛军打多了也都是胜利,他得到了百战百胜的虚名,可实际上在冷兵器战场上他还远远算不上专家。
好几次与賊军会战之所以势如破竹,那完全是己方无论是训练还是装备,都要完胜草寇,再者賊将虽然悍不畏死,但籍籍无名之辈又如何与能得史书记载的名将相提并论,这种情况下对方硬打就是在找死。然而离奇之事却接连发生,賊军就像失心疯一般常常主动进攻。
哪怕己方军力占据绝对优势,但攻城依旧是件头疼事,敌人居然放弃大好优势跑出来决战,那王耀怎可能不所向披靡。
到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不是賊将失了智,而是自己太过诱人。
一个名声极盛且百战百胜的汉将,对賊军的诱惑力实在太大。只要能战胜这所谓的义公将军,那这名賊将哪怕原先只是个无名之辈,也会一朝得道,被万千贼人仰慕。那样无论争夺地盘还是招募新兵,都会有极大增益。毕竟连义公都敗在他手上,跟他别的不说起码能保命。
因为这种赌徒心理,才导致许多叛军失去理智,如飞蛾扑火般进攻王耀。然而在精锐军兵的严整战阵前,在英勇将校的盖世武功下,他们就会发现自己的妄想是何其愚蠢,但这时一切都晚了。
想踩王耀上位的賊人没能得偿所愿,反而自己的枯骨化为了王耀节节高升的基石,可就是有这么多前辈留下血泪教训,主动找来的叛军依旧络绎不绝。
王耀由此习惯了正面对决,一看到对方打算死守城池,就感到有些棘手。
“子龙,可有不过多折损军士的攻城良策?”
“攻城必有所伤,便是兵仙韩信也不例外。末将知晓主家体恤军士,但踏上征程的那天起,全军士卒就做好了为主家尽忠的准备,为义公伟业付出性命是将士们的荣幸,战事也永远无法避免伤亡。”
“还请主家不要投鼠忌器。”
赵云躬身抱拳,道出心腹之言。
按说赵云可以算是王耀下边最体恤军士的将领,但就是他也感到主家实在过于爱惜军兵了。
不能像叛军那样将士兵当做消耗品,虽然随处可招,但如果不把下边人的命当命,定然逃不过众叛离亲的下场。
而极端的两面都不好,太过爱惜军士行动上就会畏首畏尾,每一仗都小心翼翼生怕伤亡,那还打什么,慈不掌兵啊!
攻城战无法取巧,攻方付出较大伤亡是避不可免的,誰来指挥都一样。
“要是战略意义重大的涿县,这种情况打就打了,可故安不过是目标前方的一颗钉子,拔除这颗钉子要付出惨重代价,显然是不划算的。我并州军将刻苦训练数年,岂能这样毫无意义的战死?”
“一个从军没多久的賊兵,在城上随意丢石块,就能砸死我训练有素的甲士,这太不划算,这种买卖我从不做。”
“子龙你要记住,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再者幽州的叛军,为何要用我并州精锐的命去剿杀?就为一个国相?”
轻抚胡须,王耀肃声道:“子龙你且率五千甲士驻留在故安,绕县城修建围城据点,只守不攻困死賊军即可。”
“钉子扎手,那就拿布把它包起来即可,何必非要主动拔除。賊军粮草囤积在涿县,故安城中并未过多囤积,这便是机会。賊将把周边军队全部调入城中,我若不攻,他反而加大了供给压力。不过月余之后,只怕攻守就要易势也!”
“子龙你只需要牢牢困死賊军,他们便会活活饿死在这故安城中。”
赵云闻言一怔,只感觉王耀这个提议实在跳脱实在出乎预料,却又有极大的可行性。
“可是主家,您分兵五千围困在这故安,手上战兵就是三路相加也不过两万五千,其再加上其他方面的军力损耗,这样攻取涿县还算勉强,但如果对上了张纯主力,只怕是……”
“这点子龙无需担心,一开始我有些低估了张纯军,这才只带三万战兵,等下我就从并州调兵来援。还有幽州军呢,我为幽州平叛,刘虞难道还能置身事外?此次攻涿县,头阵就让幽州军来打。”
微微一笑,王耀有些话并未说出。
他费这么大功夫,难道真就只为了给二哥谋取个常山国相?
一郡主官才值几百万钱?就是值钱千万,他也不会为此而讨伐十数万賊军。
王耀真正的目的,还是在战场上获取的。例如这上谷、代、涿三郡,既然到手了哪还有归还的道理?
当然面上不会这么说,明面上还是要给刘虞要给幽州官府一点脸面。
既然你当地驻军面对賊寇一触即溃,那守备军就用并州的军队来担任好了,幽州官府只需要出一点军费,就可以保证三郡不被賊寇侵扰,这多划算。
而后三郡的郡守及佐官,王耀自然也要插手。当然这些官员都是幽州人,还都是世家子弟,但都是亲近王耀的豪族。这引荐名单递交给刘虞,他认不认可?不认可既会得罪这些幽州豪门,又会得罪并州方面,甚至三郡的归还更会遥遥无期。
只消说境内賊寇还没处理干净,王家就可以将这个占领时间无限拉长。而很显然在皇帝濒死这节骨眼上,洛阳朝堂没能力更没心思来处理这地方矛盾。
反正只要郡守主官还是幽州人,且赋税依旧是缴给幽州官府,刘虞就没有拒绝的理由。纵是他不愿,呵呵,现在幽州官场已经有不少亲王派,其他派系也对王耀有好感,他们会促成刘虞同意的。
一个心慈手软的人,或许因为道德高尚会得到他人的敬仰,但却永远不会让他人感到畏惧。而一方主官一个最高掌权者光得到别人的敬仰还远远不够,让人敬畏只是最基本。刘虞连这都做不到,他下边人看似忠诚,可在真正涉及自身利益时,又还会继续保持这份忠诚么?
王耀没有武断的做出定论,但他知道只要继续加强声望渗透,在现有基础下,往后他甚至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幽州,用拿下可能不太准确,应该是接替。
刘虞这样的道德圣人加皇亲贵族,还是不要为政务劳神好。在庄园里享受荣华富贵,有空编点书,就是他最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