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等是被逼无奈,又诚心悔改开门献城,本将便赦你们无罪。”
看着伏跪在地的两名賊将,王耀并没有与之互动,只是淡淡开口:“你二人且领降兵即刻赶往并州,是前往朔方还是其余县郡不做要求,不过一个郡治最多只能收纳四千人,莫要聚众。”
“你等可以带走余下的粮草,该是能撑到目的地了,我并州的地方官员会给你们活计,切莫再犯傻事。”
“若匪性不改,还想着挟众作乱,那下回誰也救不了你们。”
张然张平闻言,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下来。两兄弟叩头如捣蒜,赶忙回应:
“义公再造之恩,罪人没齿难忘!我等必当规矩行事,绝不再犯错孽!”
“如此最好,下去吧。”
没有过多言语,王耀挥退叛将。
以他目前的身份地位,其实完全没必要再理会这等小人物。不过他没有高高在上,依旧选择会见。
当然话不会多就是了。
叛将离去,王耀将目光转向徐孝,态度也瞬间温和起来。对于自己人,他一向和颜悦色有功必赏,此人不过小小屯将就有如此胆色,敢于孤身入贼营且还成功劝降,算是个英豪才俊。
稍加问询方知,这徐孝居然还是个士人。其出自颍川寒门,因为家族日渐衰落这才离开太平无忧的故乡,想在这乱世之中闯荡出一番成就,以重振氏族。
寒门无高朋,徐孝没人引荐做官,更无举孝廉的名额。他在中原兜兜转转数月有余,始终没找到合适的差事。
后面在各种机缘巧合下,他来到朔方加入新军,想在义公将军麾下以三尺长剑搏取战功。一个有文化思维活跃的士人,在一群大老粗里就似鹤立鸡群,徐孝由此得到赵云器重。本想终于出征军功在前,没想到功劳是立下了……
但靠的却不是剑,而是嘴。
“能言善辩亦是雄才,元纯,像你这样的人才参军议事,远远比在军阵前杀敌更加有用,你可愿任军中幕僚?”
士人当然有字,元纯就是徐孝的字。
“愿!卑职全凭主公调遣!”
徐孝听声大喜,调至帐中为参军,便能时常见到王耀,他岂有不愿之理。
王耀见状微微一笑,正要例行出声勉励,就闻帐外传来呼喊:
“伯爷,刘刺史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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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虞是个相貌堂堂的君子,他穿着一件浆洗到泛白的官袍,在鲜于兄弟的簇拥下便直接进入王耀军营。
似乎就没一点担心,刘虞做为一方封疆大吏,对邻州的军队毫无戒心。
其实像这种级别的大员,无论在哪安全都有保障,但他们往往都很谨慎。即便对象是缔结盟约的友军,也不会轻易孤身入营,而刘虞好像却没这种谨慎。
他叫自己带来的四万大军在外等候,稍加通禀没等回复就带着心腹二将行入营中,连一个亲兵护卫都没安排。
三人效率之快,以至于王耀刚踏出帅帐,便迎上这位幽州最高掌权者。
“明公,这位就是临戎县伯。”
鲜于辅曾率军支援晋阳,所以也就认得王耀,待他出声介绍,刘虞便直接行礼道:“久仰王将军大名,今日得见实在幸会!将军不辞劳苦,从朔方远来助我幽州平叛,这份情谊我记下了。”
“往后若有需要,我定施援手。”
看着满面诚恳的刘虞,王耀立刻拱手回礼:“耀同样久仰刘公大名,君之仁德传遍四海,天下义士无不敬仰。”
“您曾出兵助我剿杀白波,自古便有言:‘有恩必报,有德必酬。’今朝听闻代郡叛乱,我又岂能坐视不管。”
“好!”
“好一个有恩必报,有德必酬!”
刘虞看起来非常高兴,他微笑抚须,认真说道:“传言果然不假,临戎县伯虽然年轻,却是真正的贤良。”
“在这混乱之际,大汉能出将军这样的青年才俊,真是一件幸事!”
王耀满面尊敬,没因为刘虞的看好而失去半点分寸。
这位宗室年纪不小没架子,给人和蔼可亲的观感,然而他的能量却强到难以形容,绝非卢植皇甫嵩那类贤良可媲美。准确说来,刘虞本身没太大实力,他强是强在影响力。可以说当今天下他就是道德的典范,他就是最具名望者。
如此一个真善美的化身,恐怕只有公孙瓒敢去硬怼了。自己能跟他平等对话,也完全是对方不摆谱。即便刘虞不拿正眼看人,王耀也不能拿白眼去回敬。
“适才在营外,我看见许多粗衣破裤的士兵放下武具,大队朝西方而去。”
“而高柳城门大开似已平定,不知究竟是何情况,还请县伯为我解惑。”
稍加寒暄便直切主题,刘虞略显犹豫还是直言道:“如果那些放下武具的粗衣士兵就是叛军,我请求将军高抬贵手,赦免他们的罪状。我听闻,不是迫不得已没人愿意叛乱,说明这是我的失职。”
叹息一声,刘虞眸眼黯淡。
“为了平定南方叛军,为了募集平叛所需要的钱粮,从而将北地也逼到叛乱,这难道不是本末倒置吗?”
“代郡叛乱,罪责在我啊!”
王耀闻言一怔,他先宽慰刘虞,旋即便将情况一五一十全盘道出。
“叛军献城后,考虑到他们为吃食得罪了本地豪强,若留在代郡,双方必会再起冲突,本将便让降兵迁往并州为民,这样两边就从根本解决了问题。”
“当然刘公如果觉得豪强吃亏,本将可以把降卒抓回来任由豪族处置。”
“不必,交到门阀手上,他们哪里又还有活路?既已悔改,便过往不咎罢!王将军你做得很好,帮了我许多。”
听闻双方没有交锋厮杀,没死伤一人便结束了这场纷争,刘虞很开怀。
王耀对叛军的最终处置,刘虞也没有半点意见。
虽然他与门阀交好,对于本地豪强在此次混乱中的损失也很同情。
但他不愿意再见到有人流血,不是快饿死谁愿意揭竿而起,叛军以前还不是老实本分的农民吗?既然已经放下武器诚心忏悔了,又何必紧抓着不放呢?
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如果自己稍微体恤民情,即便南方平叛需要,也放缓些再征收钱粮,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刘虞表面上在认真聆听王耀讲话,实际上已经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比以往更加爱民如子,绝对不叫叛乱之事再度发生。
“眼下代郡叛乱已平,陛下诏我南下平叛,本将就先告辞……”
“诶,振武莫急!”
完成会面,成功结交好刘虞,王耀正欲告辞离去,却被对方抓住双手。
“将军远道而来,岂有出完力转身就走的道理?纵是军情险急,也务必留住高柳一夜,叫我好好犒劳您的士兵。”
“越是仁义的军队,就越该款待!”
“这……”
其实王耀对于皇帝的诏令,从始至终就没有放在心上,见刘虞情真意切无比诚恳,他也就没有拒绝。
两位年纪相差二十来岁的贤良手牵着手,也不乘马,就这么朝郡城步行而去。
鲜于辅、张扬、关羽张飞等悍将紧步伴随,而赵云和鲜于银则各领军队开向城池。两支仁义之师将帅交好,兵卒们自然也就友爱,靠近时竟遥相问好……
并幽本就是邻居,乡音差异不大,两边军士听到对方的问候都感到很亲切。
霎时间,高柳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然而还没等众人进城,远方忽然尘土飞扬,大地也开始微微震颤。
只见东面那平坦旷野上忽然出现条条黑线,随时间流逝线条变得愈来愈粗,逐渐显现成骑兵的模样。
那是骑军,一支庞大的骑军。
后列骑众被前列所遮挡,远望看不太清,而前列的骑士胯下竟然是清一色的白马,冲锋起来极为壮观。
骏马健壮甩蹄如飞,骑士晓勇持矛负弓,行进速度极快,气势极为汹涌。
少经战事的幽州军看呆了眼,而王耀的戎边新军则迅速准备应战。
手持长枪的军士排列成紧密战阵,枪尖一致朝外对向奔腾来的骑兵,刀盾手则掩护在两翼,部分潜藏在枪兵之间、预防骑军跃入阵中。弓箭手位于军阵后方,他们弯弓搭箭只待骑军冲入射程。
只消踏入距离,无须确认身份,他们有权直接射下箭雨。
不知来者是敌是友,赵云翻身上马,领着千余精锐甲骑游戈在军阵数百步外。如果对方发起冲击,他可以迅速找出薄弱点来进行反冲锋。
见此情形王耀神情肃穆就要上马,刘虞却是刚好辨认出来者何人。
“振武莫慌,此乃降虏校尉麾下的白马义从,该也是来平叛的。”虽然知道了来者是友军,刘虞脸上却颇为不快。既看见这里有大票汉军,还冲什么?
降虏校尉的军队着装怪异,汉家标识并不明显,跑这么快就是想吓人。
“降虏校尉,白马义从?”
王耀闻言神情稍缓,细细望去,就见奔来的大队骑军后方,在老后边近乎末尾处,果然有一面飒飒舞动的大旗。
旗帜中心绣有‘公孙’二字。
好家伙,这是公孙瓒的部队!这人到底怎么想的,居然把旗立在最后,叫人一时惊恐无法辨认出其身份……
难道只为吓人?
还真是恶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