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筵至尾声。
瞧见袁术有话要对王耀说,士人们非常知趣,酒饱饭足便告辞离去。
大多士人只是与王耀结下一个善缘,并无更深一层的倾向。而席间却有几人上前单独敬酒,明确定下拜访时间。
首当其冲的是曹仁,这位曹操的堂弟对王耀很尊敬,其近日效仿王耀募招了千余兵马,准备在乱世中建功立业。借着曹操的关系,他来向王耀取经。
避免多走弯路。
而王耀则是欣然应允。
曹仁是曹操的从弟,严格说来是从祖弟,双方父亲不是亲兄弟,关系有点远。所以曹仁不像夏侯惇那般、此次直接跟随曹操讨伐黄巾,而是待在乡中。
其见曹操立功封相,这才心痒难耐,也招募乡勇打算建下战功。
后来没啥起色,才带队跟随曹操。
或许,能把曹仁收入帐下。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王耀准备试试,成了血赚,失败了也不亏。
曹仁之后,枣衹荀彧、辛评郭图等人都来敬酒,邀王耀闲时来家中一叙。
王耀自是来者不拒,不管谁来邀请通通应下,使得众人离去时都开怀不已。
见‘爱将’如此受欢迎,袁术既是觉得没找错人,心里又有点小失落。
明明是自己拉拢王耀,那些家伙干什么表现的这么热情!这也就算了,可自己的王耀,为何对他们的回应也很热烈?一时间,袁术莫名的感到很难受。
至于为什么难受,又说不出来。
“将军可有吃饱?”
“若还想吃什么,我唤人去做!”
奢华宽敞的殿堂,此刻仅剩王耀袁术二人。不知发生了什么,王耀忽然觉得袁术对自己的态度,猛地拔高了。
“诶,公子太过客气。”
“谢于您盛情款待,耀已吃饱。”
“那就好,那就好。”
饮了一杯酒,袁术狭长的双眼忽然眯起,伤感道:“将军可知袁绍?”
“袁家之龙,谁人不知?”
王耀敞了敞衣裳,态度也随意了些。袁术若是一本正经,他只得毕恭毕敬。而其满脸写着拉拢之色,自己也得适当摆下架子,这样价码才能要高些。
“袁家之龙,就连将军也是这般看待那婢子养的吗?他好在哪里?”
叹息一声,袁术闷闷不乐。
王耀见状笑了,直言道:“昔日我常闻传言,袁绍虽为婢女所生,但性情至纯至孝,宽厚威严。而袁家嫡子袁术,纵酒享乐,荒淫无度,实是无能无德。”
袁术听声双眼圆睁,整个人都被气到颤抖,心中也颇为苦涩。自己不如袁绍,他虽嘴上不认,实际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然而被自己所喜爱的良将这般看待,还是令袁术满脸发烫,羞愤不已。
不过未待袁术发作,王耀话音一转,温声道:“可流言蜚语从来当不得真,今日一见公子,那股君子贵气,那种坦荡胸怀,都令耀为之侧目。袁家之龙……”
“当为公子也!”
“乡野流言,大抵是哪些宵小之辈,故意诽谤公子罢了,不过无妨。”
“不遭人妒非英雄!”
一席话娓娓道出,袁术神情一怔,旋即羞愤尽去,双眼亮得惊人。
他豪饮三樽酒水,嘴中念念有词。
“不遭人妒非英雄?”
“哈哈哈哈哈!”
“不遭人妒非英雄!”
豪饮大笑,袁术好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自己昔日游侠四方,与各家公子田猎游玩,也曾为民除害,纵马驰骋。
举孝廉后,日子就开始阴郁起来。每天都是算计,每天都要听见那婢子养的被哪个名士给拜见、被袁隗给看重。人们一夸起袁绍,总要提及自己来衬托。
他袁术,一直苟活在袁绍的阴影里。想过改变,却没那能力,只得借酒消愁,更被世人所看不起。如今王耀一席话,顿时打破了他的心结。坊间传言,定是袁绍放出来的!为何要放流言?
正是那袁绍怕自己!他怕自己树立好名声,他怕自己结交天下贤才,他怕自己被袁隗所看重,他怕自己振作……
他怕自己这个袁家的正统继承人!
心中那个只得仰望、近乎完美无瑕的兄长,他却惧怕自己!一时间,压在背上的沉重山峦顷刻粉碎,袁术轻松无比。此刻他心魔尽去,气质陡然变化。
狭长的双眸冒出精光,俊朗的面庞不再紧绷,雍容大方、从容不迫。
“王将军此话如拨云见日,令我茅塞顿开。是矣!不遭人嫉是庸才!”
忽然起身,袁术朝王耀深深作揖。
“公子这是……”
看着袁术涅槃重生的模样,王耀颇为意外,没想自己还有人生导师的本事。他起身就要避开礼数,却闻前者道:“将军先前之言,于我太过重要。术诚心相谢,将军若看得起我,自该受下。”
此话一出,王耀只得受下一拜。
行完礼后,袁术的态度更加热切了。
他离席来至王耀案前坐下,先是主动斟酒,与王耀对饮一盏,这才道:“王兄之任命我素有耳闻,朔方苦寒,兄身具大才,何必去那偏僻地方受苦?”
斟酌了下用词,袁术诚恳道:“虽说袁绍如日中天,但毕竟我才是嫡子,如今族中权势,我还是远胜于袁绍。”
“只要兄长一句话,我便调动关系。近日陛下有意组建西园新军,拟任八大校尉。袁绍托何进的福,自在其中,曹家青年显赫只有孟德,当也在其中。”
咬了咬牙,袁术肃声道:
“我有意挤身西园,若兄长也愿,我话摆于此,兄长必为八校尉之一!”
此话一出,王耀怔住了。
袁术拉拢自己的方式,他想过很多。要么送钱送装备,要么替他扬名,要么画下大饼,唯有这西园校尉,他想都未曾想过。西园新军,无异于汉帝刘宏的天子亲军,倘若没发生后面的动乱……
那这些将校混够资历,调到地方上最少都是个刺史大吏。权贵如袁家,也不过两个名额,富有如曹家,也只有曹操一人担上此位,这足以说明一切。
王家虽为并州世家魁首,在外也有王允支着,但就连组建西园的风声都打听不到,更别说为子弟谋个位子了。
袁术亲近自己,是打算下血本了。
可正因其诚心所请,王耀不得不认真对待。袁术只为利益相请,他也可以只讲利益。但现在袁术真的亲近自己,要是吃下甜头领了情谊,日后看戏……
那就真是小人了。
王耀并非君子,也不屑做小人。
“不必了。”
犹豫片刻,王耀摇头饮酒。
他很是轻松,微笑道:“我与袁兄一见如故,畅谈甚欢。与其明分上下,不如结为挚友,往后相互照应。”
“同道扶持。”
袁术闻言沉默片刻,旋即缓缓点头。
两人相视而笑,酣畅豪饮。
就这样,一直喝到子时。
纵使两人都是酒场老手,此刻也是都醉了。袁术嚷嚷着要资助王耀军费,怎么也得是曹阿瞒的三倍。王耀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搂着袁术,边拒绝边叮嘱。
“公路啊,凡是你身边,天天叫你喝酒、让你享乐的人,都是在害你。”
“那些叫你读书,叫你耐心处理政务的人,不一定是贤才,但基本都是忠心之人。而只要忠心,便是平庸也可以用。不忠心的人,再有能力也别用。”
“那就像毒蛇,随时可能反噬你。”
“额,嗝,听哥一句劝,这名声咱还是要的。你在地方上就整肃贪官,造福百姓,有了功绩,你也放传言……”
“和诋毁你的对着传。”
“只要你做了实事,平民百姓看得清清楚楚,那些恶言就不攻而破了。届时以往骂你多庸才,就夸你多贤良。”
看着醉醺醺,还为自己着想的王耀,袁术一时间鼻子发酸,有些痴了。
这世道真奇怪,有些人明明是血脉同宗的兄弟,却搞得像是仇家。
可有些人江湖相逢,不过一面之缘,初见便形同兄弟。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袁术揉了揉泛红的眼眶,朝边上侍候的心腹道:“送兄长去榻上歇息。”
“上姬妾,上最好的姬妾服侍他!”
“喏!”
“唤袁六去取五千万钱,上等粮草十万斛,再购最好的弓弩甲胄三千套,直接运车队送往太原。让袁六在晋阳等,亲手移交给兄长,必须是亲手!”
“这数目实在太多了,族长那怕……”
“我说的话,你照做即可。”
“喏!”
四五个忠心仆人从角落中奔出,小心翼翼的扶着昏睡的王耀离去。
看着王耀的背影,袁术又饮一盏酒,低声喃喃:“好弩好甲配精兵,朔方怎么也能打下来吧!只要收回汉家疆土,再大胜异族几回,王兄,我怎么……”
“也要给你搞个并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