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隅中,太阳升至高空。在这临近正午之时,北风亭迎来了贵客。
“不知王君驾到,失迎,失迎!”
有些狭小的亭舍中,徐淳满脸笑意,他在前引路,不断回首恭敬的点头。
两名矮小精壮的亭卒冲在最前方,将亭中散养的鸡鸭鹅犬赶到边上,以免挡住道路让贵人不悦。
很快,一行人来到后院里堂。
这里出乎意料的干净,在贴满通缉逃犯画布的石墙旁,一张宽大的竹席铺在地上。席子上,摆放着整洁的小木几。
桌案擦得都发亮了。
微微颔首,王耀入座。
徐淳先是迅速煮了一壶茶,咬了咬牙,又肉痛的点燃了熏香,这才坐至席上。
“王君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看着正襟端坐的亭长,王耀淡淡一笑,抿了口茶:“我兴义师而来,意在协助卢公清剿黄巾,而欲在战事突破……”
“必先寻得英雄相助。”
“早在出征前,我便命人来冀州游寻。只要是豪杰,只要能为朝廷所用者,无论出身何处,我都要招来以报国家!纵是草莽纵是游侠,有大勇者皆可募招。”
徐淳闻言连连点头,文绉绉道:“善,王君高见!止乱自当不拘一格。”
正说着,中年亭长面色一变,有些为难道:“将军要的,不是关押在监牢里的犯人吧?如是这般,那恕小人……”
“不是,偷鸡摸狗焉算豪杰?”
看到亭长想岔了,王耀哈哈一笑,摇头道:“我那探人回报的信上说,在这常山国有一骁勇之士,此人名唤赵云。”
“不知亭长可识?”
“啊,赵云?王君说的可是赵子龙?”
没有丝毫迟疑,徐淳脱口而出。
他见王耀杯中的茶水已尽,赶忙起身小心翼翼的再续一盏。
王耀闻言大喜,不过此刻他养气功夫已经略有小成,脸上表情迅速恢复至寻常,只是眉宇间那股浓烈的喜悦……
却是怎么都抹除不去。
“正是,此人现在何处?”
说着,王耀瞟向侍立在边上的王虎。
后者立刻会意,顿时从怀中摸出几锭白银。徐淳见状眉头一皱,怒道:
“我愿为王君驱使,只因为您愿意为国自费钱财,招募民勇讨伐贼子!”
“可您怎么能用这些黄白之物来侮辱我呢?难道在您眼中,小小亭长就一定是贪财慕势之徒么?”
王耀听声一怔,不由高看徐淳一眼。
刚才其点燃熏香,分明有心痛之色,不想却是刚正之士。亭长收入微薄,面对一年俸禄能视之无物,实是难得。
一时间,尽管徐淳没在史书上留下自己的痕迹,王耀也萌生了招揽之意。
他直视中年亭长,笑道:“是阁下多想了,亭长虽小亦是要职。我请裱匠糊窗,请铁匠锻造,要给银钱做以回报,同理,请阁下帮忙寻人,也当给予报酬。”
“这又怎么谈得上侮辱呢?”
徐淳闻言面色稍缓,饮一大口茶,闷闷开口:“君出资建军,耗财何止千万?既为国家,我岂能在您身上求财。”
“您出得千万,在下无能,几盏茶、一截香、一个日夜,还是出得起的。”
见徐淳坚决,王耀没有再说,直接让王虎收起银两。
一些人位极人臣,却连一文钱也不放过。可又有一些人地位低贱,却能为伸张大义倾尽所有,复杂而又矛盾。
亲手奉上一盏茶,王耀真心道:“如果天下官吏皆如阁下,海晏河清矣。”
接茶叹息,徐淳将茶水一饮而尽,起身道:“淳未尚军事,亦知兵贵神速,将军既要支援卢公,便不可停顿太久。”
“赵云就在真定县,我现就引您去。”
王耀正有此意,当即起身离席。
他望向徐淳雷厉风行的瘦削背影,只感到出身真的太过重要。
天下之大,浩瀚无垠,有才有能之英雄豪杰,又岂止史书上那寥寥几人。
山野村夫,就一定没有抱负吗?
不过多半出身微末,被凡俗事务,被生活所迫淹没罢了。倘若这些人不必为温饱奔波,能自由选择努力的方向……那么能够留名于世者,怕是要翻数倍。
真可谓时势造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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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间小道,军马前行。
前往真定县恰是顺路,倒是省了王耀好一番功夫。
井径真定相隔较远,今日不能到达。一票边地将领对冀州不甚了解,正好趁此机会向徐淳连连发问,随你问我答……
这堪为天下第一州的冀州,其真实面貌逐渐展露在众人眼前。
富,是真的富,不过富庶的却不是平民,而是世家与土豪。
冀州的土地兼并非常严重,豪强们通过放印子钱等手段,不断吞并原属于农夫的土地。这沃野千里,竟大半都是世家所有。失去田地的农夫无可奈何……
也只能沦为土豪的农奴。
一些豪强,甚至占据数千亩良田,坐拥成千上万的奴婢和徒附!
事至如此,焉能不糜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