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耀儿,你说说五万大军出征前需要准备多少粮草?又要征集多少民夫?”
王耀闻言皱眉,这个问题确实是他的知识盲区。不过这一年来除了训练就是看书,对于战前准备他多少有些涉猎。
一时间,青年眯眼心算。
“最少也要15万斛米,8万民夫!”
王诚直接给出答案。
只见他忽然起身,在书房中缓缓踱步。微胖郡守左手抚须,右臂轻挥,抑扬顿挫的开口:“一个士兵每日耗粮6升。”
“五万大军也就是30万升,折合3万斗,又计为3千斛。每月光是士兵所耗,就达至9万斛粮,这还没算上民夫。”
“而大军出征,民夫最少为军士数量之一二倍,取均值为8万。”
看着怔神的儿子,王诚淡淡一笑:“民夫也要吃饭,路上还会有损耗。”
“一月15万斛米,都说少了。”
王耀连连颔首,感觉学到许多。
这个年代路不好运输难,没有车辆全靠人力畜力,出军前必须多加考虑。
如此想来,并州军败局已定。
“我儿目光长远,自你出发以来为父便常常思索。不错,天下将乱矣。”
王诚叹息,目有唏嘘之色。
“乱世不当守成,而是该杀出去争夺那一丝崛起之机。此路凶险为父本不忍,但闻你刚募新兵便敢直面胡人兵锋……”
“为父觉得,不该困你于方寸之地。”
话音落下,王耀颇为震撼。
不想老父竟有这般觉悟。
“此行你已募完乡勇,该当勤加训练,待整军完成便去中原除贼吧。”
“为父游学时曾在涿县卢公府下暂住数月,虽未拜入卢公门下,但也有受教之恩。今卢公被封为北中郎将,平叛冀州,届时你携我书信,且在他帐下听命。”
“好的父亲。”
王耀面色微红,此刻他才知晓家族的能量。北中郎将,那可是卢植!
如此一个朝廷大员,不过一封信就能搭上桥,世家子弟的优势确实太大。
就在这时,久久未有言语的蒋洵忽然开口:“为将者,当与士兵同甘共苦,唯有如此士兵才会信赖,爱戴于你。”
“今夜接风洗尘,你暂且先回府上,明日之后就住在军营吧。”
“听说你苦练战技已有一载,寻常四五人不得近身,但光是如此远远不够。”
说罢,蒋洵猛然起身。
只见他抽出宝剑,就在这书房之中舞起剑来。这柄宽阔锋利的长剑闪耀寒芒,挥动间掠起阵阵劲风。一招一式刚强有力,大开大合之中,尽显凛冽杀机。
“哈!”
怒吼一声,壮硕文士一记重剑斩出。相隔六七步,那放置在木案上的细绢手帕,竟被直接刮飞了。
“好!”
王诚拍手叫好,看着王耀笑道:“当年我和你蒋叔二人硬生生挑了一伙匪寇,三十多个刀匪,那是一个没跑掉。”
收剑入鞘,蒋洵贴着王耀坐下,手按他的肩膀,笑眯眯开口:“我一个弱不禁风的文人都如此,你做将军的……”
“是不是该努力些?”
“别到时候上阵被人家谋士给挑下马,那可太丢脸了。”
王耀见状,登时了然蒋洵的用心。
这位叔叔多半以为自己打了一场胜仗后心存傲气,便以他独特的劝诫方式来激一激自己。不过这很正常,毕竟原身……
本就是个容易沾沾自喜的纨绔子弟。
心念一转,王耀神情坚毅。
他直视二位长辈,铿锵有力道:“就是蒋叔不说,我也要向父亲提起的。”
“马踏中原,此千余乡勇是我安身立命之本,我欲与他们共训同睡。”
“如此方才不只是金钱所维系,唯有缔结手足之情,方能生死与共。”
掷地有声的话语落下,书房寂静。
王诚蒋洵一愣,面面相觑。再次看向王耀,神色大为不同。
“吾儿长成,吾儿长成矣!”
“恭喜云诚兄!”
“诶,他也是你的侄儿,该当同喜。”
王诚很高兴,却看窗外天色已晚,便朝王耀柔声道:“刺史来这一趟给我增添许多公务,今晚就不设接风筵了。”
“你寻兄长们好吃好喝早些歇息,明日便去军营吧。你二兄掌管郡兵,麾下有不少能才,让他挑几个好的助你。”
“是,那父亲且忙,孩儿告退。”
……
戌时日暮,天地昏黄。
在这太阳落山,万物朦胧的将黑未黑之际,晋阳城外的王家庄灯火通明。
富丽奢华的厅堂内,欢庆悦耳的丝竹声妙韵绕梁。七八个美貌胡姬随着旋律尽情舒展肢体,上演吸睛的曼妙舞曲。
“干得漂亮!不愧是我弟弟!”
“君子报仇不隔夜晚,叔父在天之灵有知,定能安然而去。”
厅堂上央,王家三兄弟对坐饮酒。
王腾面色涨红,高举酒樽:“狗日的匈奴,我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还有天杀的阉党!若非他们在朝堂乱搞……”
“我大汉何至于此!?”
“慎言。”
一席文袍的王勋神情淡漠,拿竹筷搅了搅小菘汤,肃声道:“朝堂大事父亲都不会多言,你一个小小校尉也敢非议?”
“还有,君子报仇是十年不晚。”
“本来就是那些阉人的错。”
魁梧的王腾面露不忿,显然很不服气,不过也没再说,只是小声嘟囔着。
“十年才报仇,那不是君子……”
“我看是王八还差不多。”
直接无视二弟的小情绪,王勋笑着看向王耀,轻声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必再愧疚这件事,任谁也赶不及的。”
“多谢兄长,小弟知晓。”
王耀颔首,举杯痛饮。
王勋权当这是疏解忧愤,也给自己倒着一盏酒,与王耀对碰豪饮。
不过这位长兄实在高估了自己的酒量。本有一肚子的话准备说给悬崖勒马的三弟,却未曾想三盏醇酒入喉,整个人便松软了,满脸通红的醉卧在席上。
“小耀,父亲不易,可要懂事啊……”
“狗宦官……彼等多行不义,穷极龌龊之事,父老兄长必定生儿无根!”
“不愧是我弟,唔……干的漂亮。”
“十年报仇,还算什么君子?”
看着醉梦呓语的兄长,王腾王耀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两人再不去管什么礼节,撸起衣袖倒满酒樽,用力碰杯、开怀痛饮。
“爽!”
“真羡慕你能去中原讨贼,太原这地方好是好,天天待着也淡出鸟。”
“大丈夫,就该征战四方!”
王耀咀嚼着椒盐牛筋,望着对案开始喝高了的二兄,心中有些温暖。
刚到来的那段时间,自己曾和王虎溜进军营,被这位二兄凶神恶煞的赶了出来。结果当夜,王腾就命小厮送来大量军事文籍,有名家兵法,有无名野传……
甚至还夹杂着本朝的一些军用舆图。
自己也就在训练后的恢复期里,不断进行学习。若非这些文籍,他根本无法将作战思维从现代变更为古代。
连城池里有哪些军械,驻扎了多少士兵都不知道,自然就不会有率领新兵入美稷、奇袭贼人后背这一说。
“我敬兄长一杯!”
王耀双手捧起酒樽,示意后一饮而尽。
愣了愣,王腾也回敬一杯。
“你不是,不是要练新兵么?”
“我营里有一能人,给你!”
此刻魁梧校尉已经喝迷糊,说起话来断断续续有些饶舌头。
“此人乃我麾下屯将,武艺高强,不好饮酒,是一个很刚直的人。”
又抿了一口酒,王腾揉动额头。
“他名唤高顺,很有威严,练兵极有一手!其麾下百人屯是我部下最善战的,如此能人放我这不打仗太可惜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嗝,哈哈……”
王耀闻言怔住了,旋即面色狂喜,不过却又在眨眼间转为淡笑。
他紧绷脸皮,强行克制着不断上扬的嘴角,淡淡道:“难辞兄长美意,那弟就恭敬不如从命,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兄长醉了,莫要再多饮,且快去歇息罢。切记,明早将人送来。”
“唔,知道了知道了!”
“我就再喝一杯,再喝一……”
说着,王腾醉倒。
魁梧大汉不安分的滚动着,直到抱住还在呓语的王勋,这才消停下来。
两兄弟环抱着,美美的陷入梦乡。
王耀见状摇了摇头,笑着让仆人将二位兄长送回寝房,又痛饮起来。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高顺啊高顺,本以为远在天边不想却近在眼前,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