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4年,春。
黄巾之乱于一月前爆发,太平道首张角自称‘大贤良师’,率先起兵。
三十六方渠帅紧随其后。
眨眼间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大州无不战火连天,到处飘满道旗。
叛乱迭起,反贼势如破竹,使得安坐洛阳的汉帝刘宏惊慌失措。在宗亲刘虞的建议下,汉帝以州牧替代刺史,下诏允许各州郡自募乡勇,保卫家园。
消息传出,四海震动。
无数忠贞之士和野心家纷纷响应,一时天下局势大变,山雨欲来。
……
“咻”
卯时,天蒙蒙亮。
在这破晓之际,王家庄寂静无声。
世家子弟出身优渥,夜间自然不像劳苦人家那般倒头就睡。经过整宿的饮酒作乐、宠幸姬妾,就是到了正午……
也未必能恢复过来。
不过在庄园空荡的演武场,却有一名青年张弓搭箭,苦练射术。
“咻”
羽箭射出,爆出破空声响。
王耀眯眼望去,却见百步之外那人形标靶上空无一物。很显然……
脱靶了。
青年见状毫不气馁,又从身旁箭壶取来一支箭,继续瞄准发出。
“咻”
咔嚓——
听见脆响,王耀定睛再望。
只见箭矢斜斜的插在标靶腹部,他射中了!不过尽管如此,青年并没有涌现多少喜悦,因为他瞄准的是脑袋。
臂膀有些酸痛,王耀暂且收弓。
他看着不过堪堪一石的长弓,揉了揉脑袋。经过一年多的训练,自己身体已经恢复健康,甚至超过了普通郡兵。
但也仅此而已了。
从病怏怏转为强健有力后,王健开始研习武艺。有前世边军的经验他拳脚功夫长进明显,寻常四五个人不得近身。
接着,他又开始掌握武器。
然后……就没然后了。
方天画戟抡不动,偃月长刀舞不开。长枪勉强入门,刀剑熟练尚可。
就这普通弓兵配备的一石弓,他苦苦练习半个月都没找到准头。
“单挑吕布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单挑的,运筹帷幄又不会……只有广募英豪,才可能当上一方诸侯。”
迈动脚步,王耀绕着演武场慢跑。
清晨的空气很清新,掺杂淡淡花香,令人心旷神怡。想起事来……
思路格外清晰。
“张辽、聂辽,好像是雁门马邑的。”
“吕布在五原,那高顺应该也在五原。现在丁原还不是并州牧,这些大将应该都没发迹,不行,得赶紧去一趟!”
“不过此二郡虽近,但属于高危边区,怕是老爹不放人……尽管是便宜父亲,但继承了因果,还是不能忤逆。”
“王霸之气并不存在,必须做好钱财笼络起不到效用的后手。”
边跑边想,王耀眉头微皱。
就在这时,只见家将王虎从场外跑来。其手提喷香餐食,大声呼曰:
“少爷!少爷!!”
“我刚刚遇见张贴榜文的衙役了,您猜怎么着,京都下诏了!”
“说是陛下允许各地豪族招募乡勇、组建团练,应对黄巾贼呢~”
王耀闻言双目一亮,登时改变方向,朝自己屋子跑去,他要更衣。
“阿虎快备马,与我去见父亲。”
——————
“什么?你要募兵?”
晋阳,郡守府衙。
内院书屋,王诚很意外。
他看着明显黑了不少,身板却结实许多的小儿子有些发愣。近期多事,身为郡守他很少回家,吃住都在官衙。
大郎二郎皆负官职,常有见面,唯独这小儿,竟已快半载未曾接触。听二郎常常提起,这不成器的东西竟洗心革面,非但戒除嫖赌酒色,开始练武……
居然还广寻兵书,熬灯苦读!
本以为二郎宠溺他,刻意说些好话,可今日一见方知不曾有假。看着瘦了黑了,不对,应该是壮了黑了的小儿,王诚欣慰又心疼,语气也柔和了几分。
“允许豪强招募乡勇,朝廷是下了这份诏,可并州境内没有黄巾。”
“我儿募兵意欲何为?”
立于案前的王耀听声,抱拳:
“父亲,并州无黄巾,却有异族环伺。如今雁门、定襄等外郡尚能勉强抵挡……可久守必失,北部任何郡县失守,胡贼便可长驱直入,袭扰我太原!”
“嗯,确实有几分道理。”
王城摩挲指上玉戒,忽得疑声道:“可除却本郡两千郡兵,五万州军也都驻扎在我太原。若他们都挡不住……”
“募那点乡勇又有何用?”
“你堂伯人脉亨通,刚上任侍御史就有望更进一步。若非必须我们不要闹出动静,以防被他政敌抓住把柄。”
话音落下,王耀微微一怔,他自然晓得老爹口中的那位堂伯是谁。
此人便是日后施展美人计诛杀董卓,大名鼎鼎的王允王司徒。
可惜,最后还是膨胀了。
说来刚知道王允跟自己是同族时,王耀惊奇过,但也仅此而已。
根本就没想倚靠他。
不过眼下不能这样讲,王耀面色严肃,铿锵有力道:“州军目前是驻扎在太原,可它毕竟是整个并州的军队,我们不能寄希望于它永远不会被调走。”
“其二,尽管郡兵隶属郡衙,但在特殊时期,州牧还是有权将其抽调。即便兄长担任主官校尉,也必须听从。”
言语间,青年愈发郑重。
“眼下正逢乱世,我王家必须要有一支忠诚于自己的军队!无论驻扎于太原守护家族,还是出击四海建立功勋……”
“都必须要有!”
“这……”
看着王诚眸光闪烁,王耀知道父亲被说动了,登时双手抱拳。
上前一步!
“招募一支私军,对家族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再者政敌就是政敌,不管我们募不募乡勇,他们都会设法攻奸王家,焉有害怕被抓马脚就畏缩不前之理?”
“恰逢乱世,身不由己,我们唯有激流勇进,方能使家族坚屹不倒!”
……
看着气度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儿子,王诚眼中有些错愕。
身为王氏族长,他听见王耀这左一句家族右一句家族的,自是感到很受用。再加儿子的话语慷慨激昂鼓动人心,内容大抵也没什么毛病,索性直接点头:
“准了,难得你能想到这些。”
“我拨你一千套刀兵,两百皮甲,先给半年的军饷,至于后面看情况。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管不好就解散。”
“是!请父亲放心!”
王耀面有喜意,昂首挺胸。
看着站如劲松的儿子,王诚颔首,只感到祖宗保佑,孩子真的长大了。
不过尽管满心欣慰,王诚脸上却是毫不流露。他掩饰着眸中的喜悦,望向堆满公文的案牍,缓缓端起了茶盏。
谁知王耀却看不懂般,继续道:
“儿子还有一事。”
“说。”
“募村夫为兵从头操练,不如收揽早有经验之边民。儿子早闻边郡民风彪悍,准备前往朔方郡募兵,想来……”
“不行!”
未等王耀说完,王诚便斩钉截铁的出声拒绝。他眉头紧皱,迅速道:“朔方名义上是我大汉疆土,但实际早被匈奴占据,不是民风彪不彪悍的问题。”
“你去了,能不能回来都要另说。”
王耀闻言,脸上尽是失落。
王诚见小儿委屈巴巴的模样,心肝猛地一揪。不知道为啥,他又……
又想起自己死去的发妻。
一时间,王诚板起的脸又柔和起来,耐着性子道:“是真不行。”
“你换一处罢!”
“唉,儿子谨遵父命。”
深深叹息,王耀无奈道:
“那去雁门、五原总行了吧!“
“这两郡虽是边塞,但完全在大汉的掌控中,也驻扎有州军精锐。”
“这……行吧。”
尽管很勉强,王诚还是同意了。
放在往常肯定是不行的,可眼下王耀有正当理由,自己又已经否决他一次,再不同意,怕会打击他的上进心。
不准一消沉,又开始吃喝嫖赌……
罢了罢了!雁门太守是自己师兄弟,递封信托他多照顾下就好了。
“多谢父亲,父亲操劳公务的同时也请保重身体,孩儿告退。”
目标达成,王耀当即行礼离去。
不知是不是眼花,王诚似乎看到儿子转身时,脸上露出快活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