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东生是个传奇人物,上警校的时候就单枪匹马抓到过连环持枪杀人犯,立下大功,后来又干了几件大事,在淮门某派出所卧底当辅警,揪出一帮害群之马,配合国际刑警抓捕贩毒组织,属于粗中有细,好运爆棚的傻小子。
这个福将一般的胖小子和其他人还有一个最大的不同,他有背景,他亲哥哥傅平安在省政府工作,不到三十岁就是厅级干部,后劲极其强劲,早被列入中央人才储备,不犯错误的话,退休之前正部级基本没悬念。
所以范东生有资本豪横,他谁的面子都不用给,只要不行差踏错,就没人敢给他穿小鞋,因为他也有自己的抱负,那就是在大哥当上省长的时候,同步成为省厅起码二把手。
范东生也没啥后顾之忧,他在近江有房子,有固定且准备结婚的女朋友,老丈人也是公安系统的处级干部,家里不缺钱,要的就是一个进步,这样的警察,很难被腐蚀。
林雅做事滴水不漏,她从不直接发号施令,只含糊授意,让手底下人去揣摩,去主动完成,这样才能撇清责任,缺点是不在一线指挥,往往会脱节。
这回手下就自作聪明,派范东生和高岩这一对搭档出马,也是存了自私的心思,用这两个人干得罪人的活儿。
如果易冷后台硬,那就和傅平安狗咬狗去,如果易冷拒捕,以范东生的脾气指定开枪,那更好,一步到位解决。
只是没想到,易冷认怂了,事情就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范东生明白这是一起冤案,他决不能容忍自己手里出差错,所以立刻备份了视频资料,又给顶头上司邮箱里发了一份,再拷贝两个优盘备用,今天太晚了,疲倦袭来,打个哈欠先睡了。
易冷被羁押在派出所里,这不是他第一次在所里过夜了,大前年在江尾的派出所里就过了一夜,那还是吴斌抓的他,现在吴斌已经不在了,看着铁窗,未免睹物思人。
后半夜,辅警带进来两个人,说是在夜场闹事打人的,易冷警惕起来,看看天花板上的摄像头,挪动位置,随时准备防御反击。
他想多了,这两人不是来杀他的,倒头就睡,直到天明。
八点半,易冷被提审,审讯室两个警察,一个铁框子,他坐进去上锁,接受讯问。
“姓名,性别,籍贯,年龄……”
例行提问,易冷非常配合,问到职业的时候,他反问对方:“你们系统里没有特殊标注么?”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警察颇感兴趣,确实系统里是有标注的,但不会写的那么详细。
“我是军人,做国际战略情报分析的,上校军衔转业,自谋职业到玉梅餐饮工作,我是被冤枉的,我有视频证据,就在我的私人物品里,昨晚上交了的,你们看了就清楚,我要求警方还我一个清白,依法处理诬陷我的人。”
两个警察面面相觑,他们并没有得到什么人的授意,只是例行来问案,没想到这一出,这人说的不像是假的,报案人提供的证据并不清晰确凿,只有口供,没有DNA生物痕迹。
一个警察去找昨晚从易冷身上暂扣的东西,包括手机证件钥匙以及随身携带的小型电子设备,但那个小型摄像机里的视频已经被删掉了,不知道是谁干的,这就很离奇,现在不像以前了,所里每个角落都有监控,丢失证物这种事很罕见,出了就是责任事故。
但是丢的只是存储记录的信息,这就两说了,以现有的报案人和目击证人的口供显示,易冷在车上对小娅上下其手,又亲又抱,借酒装疯,可是后来去医院抽血,又证明这家伙没喝酒,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没喝酒,只是拿白酒洒在身上,漱了漱口,装作喝醉的样子,我知道她要陷害我,没想到来的这么早。”易冷这样解释。
“她为什么要陷害你?”警察问。
“她的同伙叫付国强,是玉梅餐饮的服务员,这个人是近江警官学院毕业的,你们把他找来问问,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我不找别人,我就问你怎么回事!”警察和颜悦色,这个人不是街头混混,而是转业军官,有身份的人,自然不能拍桌子瞪眼睛的吓唬。
“也行,那这个故事可就长了,要从你们林局说起了,你们做好记录,我要开说了。”
两警察脸色很难看,这笔录没法做了,上班挣工资的,可不敢掺和进来。
处理不了,向分管副所长汇报呢,刑大那边来信儿,说有新的证据已经同步过来,没说抓错人,抓没抓错你们自己判断吧。
这案子就挺棘手的,最终副所长做了一个决定,判定猥亵成立,但不构成犯罪,按照治安处罚法处于十日拘留,这样两不得罪。
易冷肯定无法接受,他当即提出要行政复议,并且申请暂缓执行行政拘留,他是懂法的,只要警方认为暂缓拘留不至于造成社会危险的,就可以取保暂缓,一天二百块钱就行。
但副所长拒绝了,他说你出去肯定要报复人家,你可以申请行政复议,等拘留完了再说吧。
易冷没办法,他不能为这个咆哮公堂,给人家严办自己的机会,只要你一个出言不逊,就能再给你加几天,动手的话,当场击毙理论上都是成立的。
“我大概是这个宇宙里最憋屈的男主角了。”易冷对办案民警说,他甚至没见到副所长的面,也不知道审问自己警察的姓名,进来了就只能乖乖听话,就算是黄皮虎进来了,也得卧着。
易冷被一辆带铁栏杆的警车转运到拘留所去了,一个大活人突然失联,不可能不通知家人,易冷留了小红的电话号码,说这是我的家属,他不敢留别人的号码,留上官老师的怕找不到人,留武玉梅的怕不接陌生电话,留向冰的就更离谱了,老脸往哪儿搁。
小红接到派出所的电话,说易冷被拘留,你到这边来交点钱,拿被褥过来吧。
正想追问呢,电话断了,这时候季抗洪走过来说话了,说红姐啊,老易大叔给我留言,说他今天万一回不来,就让你打这四个号码。
小红看了季抗洪写下的电话号码,当即拨打,以易冷单位领导的名义告诉对方,易冷被拘留了,接电话的四个人,有两个男的,两个女的,反应出奇的一致,都是冷漠的,镇定的,甚至没多问一句。
易冷不可能不给自己留有后手,他身为黄皮虎和吴德祖的时候,就部下暗棋,埭岘军警部队中挑出来的精英人员来华留学,基本上都在近江国际关系学院学习,他留了联络密码,需要的时候凭密码调动部队,上回来店里那些人就是这样调来的。
还有老朱,易冷这种职业就算转业归地方了,也得受组织保护,不是吗,阿猫阿狗都能欺负的,你犯罪另说,但没犯罪决不能蒙冤。
再就是两位上官老师,上官浦慈和上官谨,铁面人计划的设计师和指挥官,这么重大一个棋子被人搞了,你俩能坐得住?
……
常务副局长林雅到朱雀区分局视察工作,分局上报了一个特殊情况,下面派出所抓了个老流氓,行政拘留十天,这个人不服申请行政复议,同时很多部门来打招呼,要求网开一面,分局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局说话了,她说我只有一个要求,依法处理,任何人,任何部门机关,都大不过法律,在我们近江地面上,只要我干一天局长,就绝对不会允许这种徇私枉法的情况发生!
掷地有声的话语赢得现场干警一片掌声。
“这个案子会不会有疏漏啊,怎么只是行政拘留,怎么没移交检察机关?”林局身后的一个干部拧着眉毛发问道。
有些话不方便林局直接说,就得有这种人来点破。
“证据不是很充分……”分局领导急忙解释,“这个人也有些特殊背景。”
“我不管背景,我只管老百姓有没有受伤害,受委屈,我看这案子要重新审视,他不是要行政复议么,调精兵强将再调查一遍,一定要办成铁案!”林局下了指示,威风凛凛的去了。
她就是要顶回去,不管谁的面子都不给,现在是法治社会,不是人情社会,更不是潜规则社会,常务副要办的人,除非副省级打招呼,还得是实权副省级,不然全部驳回,绝不留情面,这也是铁血女局长能干到这个位置的原因,没点魄力没点担当还真干不来这个活。
林雅当然知道易冷身份特殊,她刻意用这种手段来试探摸底的,如果第一轮就认怂,那就试不出效果了,她也不担心会给自己造成不良影响,一个官员的晋升,不在于其他部门的领导,也不在于顶头上司,而在于上司的上司,林局的靠山硬的很,给了她不买任何人账的底气,什么国关学院,第五办公室,统统不甩。
她私下里对赖亚林说,我就是要腰杆硬,敢于扛事儿,如果遇到困难就退缩,领导还怎么敢重用你,提拔你。
赖亚林的名字就注定了他一辈子要亚于林局,林局说话,他只配拍巴掌叫好。
分局又把活儿丢给范东生高岩,你俩最先接的案子,还是你俩去调查吧。
还说要办成铁案,决不能放走一个坏人。
办成铁案并不是说一定要把人办进去,更重要的是意思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能和稀泥,派出所弄个拘留十天就属于和稀泥,两边都不满意。
范东生第一时间就再次找到小娅,这个名字都是假的,这个女孩叫王勤勤,二十五岁,是持有娱乐场所IC卡的人员,这种卡叫做一卡通,分ABCD四种,A是法人代表,B是管理层,C是业务营销,D是服务员内勤保卫,E是佳丽。
王勤勤就是拿的E卡,虽然已经注销,但记录还在,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娱乐场所一卡通只是为了便于管理这些灵活就业社会闲散人员,并不意味着贱籍,但也能说明一丢丢问题,就是王勤勤是见过世面的。
面对刑警的询问,王勤勤还是持之前的说辞,滴水不露,这就有疑点,刑警见的人太多了,发生遗忘或者记忆模糊混杂才是正常的,记得清清楚楚,连用词都没变化,反而证明不合理,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这案子疑点重重,只有口供没有物证,王勤勤这里问不出什么,范东生吓唬她,诬陷别人可是犯罪,要判刑的。
王勤勤撒泼,大哭,说你们收了黑钱保护坏人,我要去投诉你们。
范东生都没辙,但他不会放弃,于是悄悄调查了王勤勤的男朋友付国强,这一查不要紧,竟然还查出了同学关系。
付国强是低三届的学弟,两人刚好没交集,但确实实打实的亲校友。
“我记得咱学校包分配啊。”范东生对高岩说,小高也是同一所警校毕业的,咱们这边没有说没毕业就退学干卧底这一说,付国强是正儿八经高考进来的,怎么就没当警察呢。
系统内的事情好打听,一问就知道了,付国强是进了公安系统的,还没转正就因为执法过程中殴打群众被举报,很快就扒了衣服,然后进了一家国企单位工作,叫做江东创投集团。
创投集团的老总赖亚林,是林局的爱人,这是世人都知道的。
“高岩,咱们撞大运了。”范东生说,“我预感这绝不是什么猥亵之类的小尅丝,是能掀起半边天的大案。”
“查的深了,我们认识的白衬衣得有不少脱衣服。”高岩也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老高,咱俩是搭档,你说怎么办,我尊重你的意见。”范东生说。
“你什么时候尊重过我的意见?”高岩反驳,“上回抓毒贩那个案子,我说等等再动手,你等不及先扑上去,要不是那小子手榴弹过期了,咱俩都活不到今天。”
范东生笑笑:“不是过期,是他没提前把销子掰直,一只手很难拉开。”
高岩说:“别废话,有屁直接放。”
范东生说:“我是听说一些小道消息,咱们这个副局长黑的很,我不是针对她,办她是纪委的活儿,我单就这一件案子来说,交给我办,我就办成铁案,至于牵扯到什么黑幕,那对不起,我只能按规矩办,依法依规向上级纪检部门报告。”
高岩说:“那咱们现在就去拘留所提易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