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来律师函的是北京一家专门打经济官司的事务所,据说相当有背景,打官司就没输过。
事务所代理的是一家新成立不到半年的资本管理公司,这家公司就是为了侵吞东晋资本而成立的,大面上的信息看不出任何猫腻来,背后不知道绕了几道弯,最终受益人一定是叶向晖和孙姓某领导。
孙姓领导是政法口的,还牵扯到一些秘密工作,不相信他没查过黄皮虎的底细,明明知道这是兄弟部门的人还敢强取豪夺,只能说明这个人胆大妄为,嚣张跋扈惯了的。
发律师函的原因是此前进行过协商未果,才拿出这杀气腾腾的招数,盖着律所大印的函件吓唬网友还行,对江东造船厂这种国企气质的企业来说屁用都没有。
在收到律师函的第二天,有人登门拜访,三辆车来到新世纪广场楼下,下来一群西装革履的男女,一个个将工作牌悬挂在胸前,雄赳赳的进入大堂,气势好像是香港纪委办案,把保安都吓住了。
这群人上了楼,来到江东造船厂股份有限公司门前,为首一个瘦高的金丝眼镜亮出一本红色的证件,上面印着国徽,下面有字:律师执业证。
“我是北京顺天律师事务所合伙人,我叫谢天顺,现在带我的委托人,天熊资本的法人前来贵司,行使大股东权利,请配合。”
说着就要往里闯,两个前台一个拦阻,一个打电话求援,很快办公室里就出来一帮同事,看热闹的居多,真管事的不多,也就是乔智勇带着德强顶上去,质问对方啥意思。
“我是大股东,我要求召开股东大会,好好的打电话发邮件不理,发律师函也不回应,只好亲自登门要个说法了。”谢律师身后,是一个略带江湖气息的中年男人,想必就是叶向晖孙领导的白手套了。
正好今天易冷和武庆山都在公司,两位领导出来,先让同事们各自进屋,再将来人请到会议室以礼相待。
没有寒暄,武庆山开门见山道:“你们的诉求,我公司无法支持,想必你们也做过调查,我公司的资本构成是省国资委占一部分,江尾造船厂和近江造船厂占一部分,还引进了部分民营资本,属于混改企业,但总体来说还是国企,我和老黄都是省政府出来的干部……”
“我也在省政府干过,你别拿这个吓唬我。”所谓的大股东叫王军,一个听起来很路人的名字,但经历不一般,早年是河北一个县里的干部,一路干到省里,后来出来单干,去年才成立了天雄资本,能作为大佬的手套,人脉和手段都是很厉害的。
“天雄资本收购了东晋资本,享有东晋资本的权益,所以也拥有玉梅餐饮和海卫公司的股份,间接拥有江东造船厂的股份……”随行的会计师拿出账本开始说事。
“你也说了是间接持有,再说你们和玉梅餐饮的官司还在继续,到底怎么一回事还没有定论,现在到我公司讨论开股东大会的问题,会不会太早了点?”依然是武庆山在和对方讲道理。
易冷盯着王军打量,他能猜出对方的战略目标,不一定是要控股江东造船厂,那样来钱太慢,这帮人喜欢快的,有可能是以控股为幌子,真实的目标是撤资,把东晋资本通过玉梅餐饮转投到造船厂的资金要回去。
要知道东晋资本也不是聚宝盆摇钱树,刘晋留下的那几十亿就算是金山也扛不起易冷的糟蹋,除了很难变现的海外固定资产,流动资金几乎都被他调用,投到玉梅餐饮、海卫公司这些实体上了。
为啥近江造船厂的工人不闹事,江东造船厂能顺利建造船台,进大批原材料,那都是东晋资本的钱顶着呢。
所以当叶向晖通过胁迫文泰诚,吞并了东晋资本之后才发现,这座金山只剩下壳子了,才会有了这一幕。
一言不合双方吵了起来,跟在王军身后的都是燕赵豪杰,粗喉咙大嗓门,指指戳戳,杀气腾腾。
武庆山远没有他祖父戎马疆场的杀伐果断,他吵不过这帮不讲理的货,只好回望老黄,意思是老李该你拉意大利炮了。
易冷也没让他失望,猛然站起,对着一个伸出食指的家伙喝道:“你指什么!你以为你在河北么,我给你脸了是吧!”
江湖人士拌嘴从来都是质问句三连发,没等对方回嘴,易冷就捏住这货的手指,反关节压制他不得不蹲下。
王军纹丝不动,谢律师拿出手机拍摄,身后的年轻律师同时报警。
警察很快赶到现场,了解情况后说这属于经济纠纷,建议你们通过法律手段解决。
“他打人!”谢律师说,“我的同事需要去医院验伤,如果得不到公正处理,我会投诉你们。”
“这帮人寻衅滋事,影响我公司正常运作,你们管不管?”武庆山也给警察施压。
两个民警带两个辅警,根本处理不了这事儿,只好公事公办,带人去医院验伤,去派出所调解。
人没受伤,连轻微伤都算不上,都是老江湖玩讹人手段没用,但这只是交锋的开始。
……
傍晚,易冷的邮箱里收到一份关于王军的档案,这家伙可谓罪行累累,在河北基层欺男霸女,纯纯就是一个黑社会分子,但是却能屡屡躲过法律的惩罚,还能成为大人物的白手套,说明常规的手段已经办不了他。
而那位谢律师也是恶贯满盈,是专门帮黑社会脱罪的专业律师,极其擅长胡搅蛮缠,利用自媒体。
这样一文一武的组合,再加上强大的背景,简直出入入无人之境。
易冷已经想好了处理办法,但是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他先给周市长打了招呼,请他搞定这帮外来的捣乱分子。
周市长很给力,亲自给市局打电话,市局经侦刑侦联合出动,半夜突击了王军等人居住的酒店,全部带走配合调查,谁料对方早有对策,同步发微博声称合法商人和律师遭遇黑警。
王军带的人马是经过挑选的,没有网上通缉人员,连刑满释放人员都没有,律师更是不好惹,所以警方在留置十几个小时后顶不住压力只能放人。
确实有压力,省厅一把手直接打电话问情况,命令放人。
王军等人大摇大摆出来,回到酒店的时候,易冷在大堂等着他们,远远招手:“老王,过来聊两句。”
手下们试图劝阻,但王军笑笑,还是过来了,与易冷对坐。
“我看过你的档案,算是个枭雄。”易冷说,“手上人命不少,但从不沾血,想找你的把柄都难啊,除非组织一个高级别的专案组,蹲点查你一年半载,也不一定能把你钉死。”
王军得意一笑:“你懂我,其实我也看过你的档案,是个人物,如果不是站在对立面,咱俩兴许能处成朋友。”
易冷摇摇头:“那不会,我这人不做丧良心的事儿。”
王军也不生气:“说完了么,我该回去了,洗个澡吃顿饭,明天再去你们公司坐着,对了,你也想琢磨给我下套,那些都是我玩剩下的,什么抓嫖抓赌装窃听器啥的,没意思,白搭功夫。”
易冷说:“我还有句话,玉梅餐饮是我和武老板一起白手起家打造出来的,等于是我俩的孩子,现在这孩子快被你毁了,你不内疚么?”
王军说:“别说只是一家企业,就是真的活孩子死在我手上,我都不带眨眼的,我要是心不够硬,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易冷说:“说的好,是个敞亮人,咱俩握个手吧。”
王军和他握个手,潇洒离去。
易冷手上藏着一枚占着蓖麻毒素的毒刺,刚才他可以趁着握手扎王军一下,四个小时之内,王军就会上吐下泻,发烧冷汗痉挛尿血,最终不治而亡。
但他最后关头还是忍住了,暗杀不是常规手段,自己可以用,对方也可以用,一旦开了先河就收不住了。
他还有第二方案。
当晚凌晨三点,酒店的监控系统被接管,货运电梯里,几个穿着工作服的人上到行政楼层,刷开一间套房的门,这里住的是王军和他的保镖。
保镖挨了一记麻醉针,继续昏睡,王军被人从被窝里薅出来,眼前的黑衣人蒙着头套,没有半句废话,一记手刀砍在他颈部大动脉上。
王军被砍晕,黑衣人不放心,又往他脖子上扎了一针。
隔壁谢律师也是如法炮制,两个人被塞进箱子带走,下地下停车场,用垃圾车运走,中途转货运车,直奔玉檀国际机场。
易冷年轻时候最喜欢的是以色列摩萨德从南美抓捕纳粹逃犯的案例,他从二十多岁时就研究怎么从玉檀机场把人带走,没想到二十年后才用上。
通关安检的步骤忽略不计,两个箱子上了易冷的私人飞机,马不停蹄直飞埭岘,那边有人接应,最终王军和谢律师的目的地是印尼某个岛屿。
两人终于被放出来,外面的刺眼的阳光和温暖的空气,和国内截然不同,这里是一处码头,渔船锈迹半半,空气里弥漫着鱼腥味,周围有几个人,个头矮小皮肤偏黑,应该是东南亚人。
“老谢,咱们被绑架了。”王军说。
“废话,我能看不出来么,先找个电话打回国内求救,不行你先逃,再找人来救我。”谢律师也是个狠角色,遇到这种情况也不慌张。
两人身上只有内衣,这时有人甩过来两件肮脏的T恤和短裤拖鞋,让他俩穿上,用听不懂的语言指挥上船,两人打量四周,有带枪的守卫,便暂时打消了念头。
两个小时后,两位河北名将就进入了工作状态,两手浸泡在冰水里剥下虾的头尾,因为是新手,干的不利落,很快手就被刺破了。
这里是海上,根本没有打电话和逃跑的机会,只能埋头干活,瞎看的话电棍立刻就招呼过来了。
这一干就是十几个小时,干的天昏地暗,王军哪受过这个罪啊,咬着牙硬撑,谢律师身体不好,这会儿心脏病要犯了,王军大呼小叫,但没人搭理,旁边有个人听他说普通话, 小声劝道:“别喊了,死了只会丢进海里。”
“你也是国内来的?”王军非常兴奋。
那人说:“我是柬埔寨的华裔,被骗过来的,说好的每个月四百美元,其实只给十美元,还不让回家,我来了有半年了,听说有人在这呆了二十年。”
王军暗想这不就是奴隶么,这下可糟了,鬼使神差的他又想到如果换自己管理,十美元都不给。
他又想到自己曾经干过的事儿,把一个对头送到山西的黑煤窑里干苦工,终日不见天日,毫无人身自由,没想到报应到自己身上了。
“小瞧他了……”王军很懊丧,他做了万全的准备,应对黄皮虎的招数,能想到的对手戏他都考虑到了,万万没想到对方出奇招,居然能把人送到国外。
他浮想联翩,手上的活儿就慢下来,当即挨了一电棍。
酥麻。
……
保镖从昏迷中醒来,面对的是几张愤怒不解的面孔,王军和谢律师不见了,群龙无首,这事儿还怎么办。
“要不报警吧?”有人建议。
这是个办法,他们先打电话回公司,请上面施加压力给这边的警察尽快破案。
很快刑警就来了,还是上回抓王军的那些人,他们照章办事,检查监控和室内痕迹,没有任何收获,作案之人非常有经验。
据调查,王军和谢律师曾经和本地人士发生过冲突,对方是江东造船厂总经理黄皮虎,但连嫌疑人都算不上,基本的逻辑摆在这,黄皮虎是副厅级领导干部,为了单位的事情绑架杀人,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所以他们连传讯都没传,反而是王军和谢律师劣迹斑斑,罄竹难书,谁都知道这两个货是什么成色。
但是俩人怎么就凭空失踪了呢?
一个小刑警提出看法:“会不会是他们自己故意玩失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