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皮虎很配合,跟着吴斌去拍了X光,警察办案,一切从速,很快片子就出来了,肚里根本没有刀片。
易冷的全身衣物自然也被搜了一遍,更是找不到任何锋利之物,这下吴斌纳闷了,他坚信自己的判断,一定有一枚刀片藏在什么地方。
于是吴斌这回去现场继续搜寻,他有一股犟劲,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来到事发地点的烟酒店,鉴证科的同事已经处理完毕,该拿走的拿走,该拍照的拍照,现场依然拉着警戒线,有两名辅警值班。
吴斌戴上手套,打着手电筒,把烟酒店的每一个缝隙都搜查一遍,外边的地面也找了一圈,依旧一无所获。
一切静待尸检报告吧。
医院观察室内,易冷躺在病床上,外面没有警察看守,他不是犯罪嫌疑人,享受不了这种待遇,所以阿狸很轻松的来到他面前,伸出手掌摊开,手心里躺着一枚单面刀片。
时间倒回救护车上,易冷知道这个胆大的女孩看见了所有,自己身上确实还藏着凶器,这东西不可以随意抛弃,你丢到化粪池里警察都能翻出来,所以他一直在寻找机会,也想过吞进肚里,但是看到阿狸,他改主意了。
易冷伸出手,摊开手掌,是一枚刀片,划开魏波喉咙的武器。
阿狸接过刀片,揣进兜里,整个过程两人默契无比,连一个字都没说。
门被推开,吓了易冷一大跳,看到进来的是武玉梅才长出一口气,对面的阿狸已经迅速将刀片藏起,若无其事。
武玉梅几乎是最后知道的人,她忙昏头了,今天生意很好,三层楼都坐满,九点多钟还发生了严重的刑事案件,客人们都围在窗口看热闹,随着各种消息的传来,酒水销量暴增。
直到事情结束,武玉梅才听人说老黄出事了,光着身子去交换人质什么的,然后死了一个人,淌了满地血,老黄也被救护车拉走了。
所以她风风火火赶到医院,看到老黄腿上缠着的纱布才放心,没受严重的伤就好,再看到阿狸脖子上的纱布,心又悬起来。
“划破点皮,没事的。”阿狸赶忙解释。
“车撞坏了。”易冷说,“等我挣钱赔你。”
“那我要一辆五菱宏光。”武玉梅说,“你还能走路么,咱们回家。”
易冷欣然答应,现在肾上腺素驱动下的兴奋劲过去,腿上的伤口还真有点疼,阿狸和武玉梅一左一右扶着他,出门上车,回家。
吴斌是第二天找上门的,带着搜查令来的,查了易冷的电脑,看了他的淘宝购物清单,自然没找到什么刀片之类的记录,也没有任何违法物品的购买记录,什么针孔摄像头,无线定位仪之类,这些不是没买,而是删的干净,真想查,就去阿里巴巴总部调资料吧,可是犯得上么。
易冷知道吴斌为什么揪着自己不放,有些人就是这样,把程序正义看的很重,他们的观点是,犯罪与否,清白与否,只能我说了算,我给你,你不能自己拿。
“有时候我真有点搞不懂你的工作重点到底是什么?”易冷调侃道,“是打击犯罪呢,还是维护法律的尊严?”
“二者并不冲突。”吴斌说,“如果这个社会每个人都仗着会点功夫,遇到坏人不报警,自己上,那社会就失去了秩序。”
易冷反驳道:“所以动手就是互殴,见义勇为也是互殴,打的狠了就是防卫过当,你们把法条奉为圭臬,可是考虑过当时的情况么,瞬息万变,凶险万分,大脑高度紧张,很容易做出误判和过激行为,你们不能让一个面临生命危险的人做出冷静而精确的判断,就像那些坐在自家书桌前的法律专家一样冷静。”
吴斌针锋相对:“你说的是普通人,可你是普通人么,我相信那时候你一定是万分冷静的,你可以缴了他的武器,制服他,不伤人命。”
易冷说:“你太抬举我一个厨子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经过实战,就算MMA格斗冠军来了,也做不到你所说的那样,刻意保护一个挥舞着大刀要杀自己的人的性命,合着拿起大刀,这个人的性命就金贵了,我们被他杀的,就不值钱了,就非得保护着他,保持着适度暴力,不能弄疼他,这TM什么道理!”
“尸检报告显示,死者的气管血管是被刀片划开的,不是被大砍刀,你怎么解释?”吴斌质问。
“那你得去问刀。”易冷简直烦躁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吴斌不愿在这个原则问题上继续讨论,他正式传讯黄皮虎,将其拘回分局进行调查。
黄皮虎和魏波之间的恩怨,事实清楚,逻辑分明,最初是有人做局,搞什么银行抽贷,资金过桥,把玉梅餐饮坑的够呛,两边的仇就是那时候结下的,后来魏波又派人去店里下毒,这也有视频证据,最致命的过节是魏波踩碎了易暖暖的人工耳蜗。
易暖暖是黄皮虎的对门邻居,其父的身份比较存疑,吴斌怀疑易暖暖父亲和黄皮虎之间有颇有渊源,黄皮虎很可能肩负着某种责任,这件事才是出人命的导火索。
“你说破大天去,又有什么关系?”听完吴斌的讲述,刑侦支队长坐起来去接了杯水,“魏波带着土枪去找人报复,当街撞车,开枪,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江尾的社会治安状况被他以一己之力拉下十几个百分点,枪案命案,还挟持人质,一个放高利贷的社会渣滓,杀人未遂,死有余辜,狙击手是没找到机会,不然一枪崩了他。”
“可是尸检报告……”吴斌还想争辩,被支队长按住肩膀,“咱们做警察的,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不是抠字眼,抠细节,而是维护社会治安,弘扬正义,让老百姓过安心的生活,一个本分过日子的厨子,一个整天惹是生非的流氓,到底哪个人对社会的危害更大?你要记得,我们是人民警察,不是资本家的护院。”
……
江尾四虎之魏波死了,死的可谓轰轰烈烈,动静极大,魏波泉下有知,一定会很嘚瑟。
惊动了几百个警察,特警队,狙击手,谈判专家,整景那叫一个大,最后死的也牛掰,是被割喉的。
官方说法,魏波是畏罪自杀,但是坊间传闻不一样,大家宁可相信魏波是被黄皮虎一刀斩首,为的不是什么恩怨情仇,而是为了争夺江尾四虎的名号。
这就有点扯了,江尾四虎又不是什么多光彩的名字,这玩意就和京城四少一样,一听就很SB,上档次的人谁愿意当四X啊。
但黄皮虎是真火了,他脱得干干净净站在烟酒店门口的背影被人拍下来发到网上,火遍全国,只身犯险交换人质,一刀杀敌血溅当场,多激烈多精彩多爷们啊!
尤其是那背影太MAN了,比例匀称,肌肉结实,还有一身的伤疤,看到女人犯花痴,某些老GAY更是意淫无数遍,据说成都那边都要组个零团来见老黄哩。
江尾市有一个说法,说江尾四虎排名变了,现在黄皮虎排名第一,这也为他供职的玉梅餐饮带来了流量,尤其是用黄皮虎命名的火锅,简直是吃个饭都要托人订房间。
易冷把魏波送走之后,反思了一下,自己本应低调的生活,守护女儿,过安稳的日子,可是他也想低调,奈何总有坏人不配合,要来捋虎须,欺负自己可以,欺负暖暖不行。
老黄从局子里出来,老老实实在店里迎宾,穿的也很规矩,杏色短袖对襟褂加白色泡裤配布鞋,就差手里转两个健身球了,他是店里的活招牌,很多客人就是为了见他一面特地来的,他在,翻台率都增长了。
经历此事,所有人对老黄的态度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店里的年轻人看向老黄是仰慕崇拜,都亲切喊他一声虎爷,老黄总是腼腆一笑,说别闹,喊黄经理就行。
年纪大点的,老邓韩姐这样的,则对老黄充满了敬畏,老邓是个识货的,他坚信是老黄在烟酒店里手刃魏波,这份果决狠辣,只有真豪杰才做得出,换成他老邓,恐怕手都抖成鹅掌风,拿不动刀的。
而武玉梅则充满了安全感,老黄宰多少坏蛋都不影响他是个好人的事实,店里有这样一尊大神镇着,还怕有人上门捣乱么?
不要说地痞流氓不敢上门,就是城管卫生,都要忌惮黄皮虎的威名,不敢找茬挑刺的。
向冰更不用说,已然成了老黄的脑残粉,跟屁虫,她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老黄是个前特工。
最明白的真相的阿狸憋得最辛苦,外面的传闻都很精彩,但是比起真实发生的还是逊色几分,可是事实必将永远埋在心中,成为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那枚杀人的刀片,阿狸并没有销毁,而是擦掉指纹,送回新加坡保存了,她不觉得是不吉利的凶器,反倒觉得是英雄救美的正义之剑,是值得珍藏的纪念品。
在初二五班的班级群里,流传着一个说法,说黄叔叔是为了易暖暖的人工耳蜗才杀了魏波,不得不说,孩子们的看法才是最正确的答案,于是暖暖成了大家心目中不能惹的公主,而尹蔚然的地位则迅速下降,一剪梅组合名存实亡,小孩子是最势力的,人家易暖暖有黄叔叔罩着,又有秦德昌的关系,可不就是黑白两道的公主么。
……
风满楼大酒店,门可罗雀,全无生意,中央八项规定六项禁令一出,公款吃喝风立马刹停,这可苦了尹炳松们,虽说大酒店是讹来的,可也花了几百万真金白银,又花了上千万重新装修,老装潢已经砸掉,装修材料也进场了,到底是装还是不装,这是个问题。
给他们包装修的是自己人,干工程的简大永,所以想坑装修商也不现实,尹炳松骑虎难下,陈有志还要抽回资金,这就不地道了。
魏波死了,葬礼非常简陋,他的财产早就划到老婆名下,两人没孩子,老婆戴着大墨镜在葬礼上露了一面,就上了小跑车不知所踪,现在金融公司放出去的贷款收不回来,投资酒店也失败,陈有志连抽烟都从华子变成了红梅,当然要撤股。
张来旺这个总经理当的不爽,手底下一帮厨子和服务员,走的走,散的散,剩不下几个人,店里没生意,连厨房都不开火了,以前还能给服务员吃折箩,现在没剩菜,还要单独开火做饭,还不如把人都辞了。
他向尹炳松建议,不如把大酒店退回原来的所有人,把钱要回来,再把装修工程的钱也讨过来,不就止损了么,这个办法实在是妙,尹炳松都赞叹他的奇思妙想。
可是谁也不是傻子,原来风满楼大酒店的所有者早就拿钱搬家走了,惹不起你们这帮流氓,我总躲得起,尹炳松打电话过去,人家还嘲讽他,说我得谢谢你啊尹总,要不是你盘下来,我现在一百万都找不到人接手。
“尹总,要不是不在江尾,我得给你磕一个,你是一个伟人,你是一个大侠啊。”
尹炳松骂了一句,挂了电话,自己可不就是接盘侠么。
高档餐饮业是不行了,得赶紧想办法自救才行,现成的成功案例就摆在那儿呢,玉梅餐饮怎么来,我就怎么来,尹炳松和张来旺一合计,决定改图纸,把风满楼改成火锅烧烤,就叫小松火锅,来旺烧烤。
陈有志这边同意了,但还有一个入干股的投资人不同意,就是唐力,唐太子爷,他说你们不懂,照样吃喝玩乐,只是不去大酒店了,改去私房菜了,要么搁在风景区别墅区不挂牌子,要么放在游艇上,私人会所,玩的更嗨,不是有个什么海天盛筵么,咱们江尾也有盛宴。
有钱人们想着怎么挣钱,老百姓考虑的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了,最近店里忙,杜丽没时间照管家里,儿子李臣小学毕业了,至今初中没有着落,当妈的也不是太着急,毕竟有大家庭在,有那么多叔叔阿姨帮着想办法,还愁没有学上么。
李臣却不明白这些,这个十二岁的孩子忧虑成疾,发起了高烧,妈妈不在家,只有马军侯在,他正准备上班去,招呼了一声没听见李臣回应,推门一看,孩子烧的脸通红,一摸额头滚烫,得有四十度。
马军侯二话不说,背起李臣下楼,走的太急连鞋都忘了穿。
外面下着雨,马军侯在楼道口找邻居借了个雨衣,披在李臣身上冲进雨里。
李臣被烧的昏昏沉沉,恍惚间感觉趴在一个男人宽厚的背上,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喃喃道:“爸爸,爸爸。”
马军侯把孩子往上托了托,奋力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