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PS定位和远程发动机启停并不是什么高端技术,一般汽车租赁行业都会使用,这辆大G早就安装上了,易冷只是接着使用而已,所以昨天才会爽快地把车押给陈有志。
陈有志气炸了,他可不是一般人,是号称江尾四虎之一的猛人,平时只有他讹别人的份儿,属于上街不捡钱回来就算丢钱的那种人,他哪咽的下这口气,跳着脚赌咒发誓,不弄死我就不姓陈。
他站在原地叉着腰打电话,任凭车流从身旁开过,有车敢鸣笛,他就砸人家车窗,嚣张气焰足见一般。
“魏波,大G让人开走了,咋整,我心里不得劲,长这么大没受过这委屈!” 挺雄壮一条大汉,就差当街洒泪了。
魏波同为江尾四虎之一,和陈有志从小就是朋友,现在两人主要从事放贷业务,这一波就是他俩配合尹炳松操作的。
兄弟被人欺负了,等于魏波被人扫脸掴,这个仇不能隔夜,必须现在立刻马上就报。
魏波并没有在外地平事儿,他就在本市某个亮着粉红灯的小店里捏脚呢,当即打电话摇人,要帮兄弟找回场子。
江湖人士也分三六九等,高朋那种大佬自然是坐在金字塔的顶尖,下面就是尹炳松这种“干工程”的,虽然名声在外,但基本上也是以合法生意为主,毕竟年纪大了,不是打打杀杀的岁数了,再就是火碱哥张伟斌这样的老资历,混了一辈子也没啥大出息,整天帮人平事儿,靠的是资历和岁数,根本不会和人动手,他们的座右铭都是“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魏波、陈有志这种三十岁上下的少壮派就不一样了,他们靠的就是够狠,够坏,放贷本就不是合法买卖,经常上门催收,魏波家后院有几个狗笼子就是专门关人的,俩兄弟更是拘留所的常客,五进宫的老资格了,各种法条倒背如流,滑不留手,警察都奈何不了他们。
傍晚时分,魏波喊了十几个人,和陈有志汇合之后来到黄皮虎饭店讨说法,这边早有准备,车就大模大样停在门口,易冷和火碱哥在里面抽烟喝茶等着他们。
四辆车风驰电掣而来,都是造型霸气的SUV,社会人儿的标配,大哥的座驾必须是卡宴,其他人要么老款叉五,要么Q五,要么霸道,反正你要开一个途观是不好意思组队的。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但这边也不是好拿捏的普通人,火碱哥率先出场,笑道:“哟,魏波这么快回来了?不是说在外地么,你打的飞的啊?”
魏波虎着脸说:“谁欺负我弟弟的?”
火碱哥说:“你带这几个人吓唬谁呢?你摆我一道的账我还没和你算呢,TMD还你钱你都敢不在家,还欺负你弟弟,没揍死他已经算给你脸了知道不。”
车上下来十二个大汉,都是刺龙画虎的社会人,人均三尺三的腰围,腰带也很统一,要么爱马仕要么LV,小手包,刺青,寸头,墨镜和豆豆鞋,往那一站,社会气弥漫。
魏波说:“我今天不和你论那些,我就问谁欺负我弟弟的!我说三个数,人不给我出来,我就砸店!”
坐在店里的易冷叹了口气,摊上这种事儿确实麻烦,这种人和尹炳松还不一样,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尹炳松能吓唬住,这种人就算一次两次震慑住了,也会结下仇怨,不知道啥时候给你来一下子。
自己本想隐居于此,不愿抛头露面,看来这个想法草率了。
易冷先对柜台后面的武玉梅说:“时候差不多就报警,你掌握分寸。”
武玉梅默契的点点头。
易冷走了出来,一直以来刻意压制的杀气骤然外放,对这种恶人不需要说软话,他们只能听懂暴力语言。
“谁要砸我的店?”易冷扫视众人,“来来来,砸一个试试。”
魏波扭头看向陈有志:“是他么?”
陈有志咬牙切齿:“就是他!”
这个节骨眼上,讲道理是白搭,只有硬碰硬,易冷瞟了一眼电线杆上的摄像头,说道:“别逼逼了,跟TM老娘们一样,赶紧的!”
本来魏波还想着对方服个软,把大G彻底讹过来,没想到这个姓黄的这么刚!倒是听说他是练家子,曾经卸过尹炳松的胳膊,但魏波不怕这个,越能打越好,讹死他。
现在是不得不出手了,正当魏波等人要回车里拿家伙的时候,巨大的轰鸣声传来,几十辆摩托车从道路两边包抄过来,后座上都坐着人,少年们一水的全盔,黑皮衣,手里拎着链子锁。
两军对峙,摩托车有个好处,就是可以原地拧油门发出轰鸣声,如同战鼓一样激励士气,头盔面罩遮住面容,看不清表情,更显杀气腾腾,所以就气势上来说,魏波已经输了。
千万不要认为魏波这种人是有种的好汉,他们的悍勇只在面对弱者时爆棚,一看对方人多势众,魏波狠狠撂下一句话:“行,等着。”
可是摩托车大军已经将退路堵住,易冷不发话,他们就不让路。
“我让你走了么?”易冷说。
“我今天还就不走了。”魏波当即打电话摇人,身后这些大汉也纷纷打电话发信息,呼叫援兵。
虚张声势而已,江湖早就不是以前的江湖,满网吧的街溜子,一拉就响,现在失业率很低,大多数人都有正经班上,社会大哥摇人只能提前预约,从城乡结合部花钱雇人,临时抱佛脚,来不及的。
“不走就留这。”易冷打了个响指,小红一手拎凳子,一手端茶壶,伺候易冷在门口坐下,气定神闲看着魏波和陈有志。
这时候需要有人制造台阶下,火碱哥打圆场说:“算了虎哥,他们是来清账的,清完了账让人家走就是。”
又问魏波:“魏总,房本带了么?我这边钱都给你预备好了。”
魏波阴沉着脸,脑子迅速判断着局势,玩硬的不行,玩阴的怕是也不行,这笔钱拖下去,吃亏的是自己。
“火碱哥,我给你面子。”魏波说道,“小志,把房本拿来。”
陈有志憋屈的眼睛通红,回车上拿抵押的房本,打开手套箱就看到一把匕首,脑子一热,将匕首藏在包里,又拿上房本走向易冷。
易冷看他眼红的像头狼,就知道事情不对,早有准备,房本递上,陈有志从包里摸出匕首扎了过来。
匕首还没伸过来,茶壶就和陈有志的脑袋瓜亲密接触了,只能说可惜了大好的茶壶和茶叶,紫砂壶砸得粉碎,血从额头上流下,陈有志晃了晃,倒地不起,房本也落在地上,被火碱哥一脚踩住。
易冷指了指摄像头:“别装,我可没动第二下,是你先动的刀子,走到哪这个官司你都赢不了。”
这是遇到懂行的了,想讹都难,魏波把陈有志扶起来,表示认栽。
“清账吧。”魏波说。
火碱哥却变了脸:“到底是清账还是动刀想清楚,想一出是一出!”
房本他已经拿在手里,没了后顾之忧,在本质上火碱哥和魏波是同一类人,得理不饶人,能坑就坑,能讹就讹,现在对方不占理,他肯定要迟几天清账。
魏波钢牙咬碎,捏紧了拳头。
忽然一辆金杯面包车呼啸而来,陈有志又威风起来:“强子他们到了!”
可是从大金杯上下来的并不是强子,而是柔明锐和几个伙计,走过来先问易冷:“虎哥,听说这边有事我立马过来了,没来晚吧。”
得嘞,来的是人家的援兵。
“那改天清账,咱们走。”魏波终于服输。
易冷摆摆手,摩托车们让开路,四辆车灰溜溜的走了。
“都别走,今晚我请客。”易冷说。
少年们一阵欢呼。
其中一辆杜卡迪大魔鬼上,骑手掀开面罩,露出熟悉的脸,竟然是阿狸,易冷恍然大悟,刚才他和还纳闷呢,自己并没摇人啊,原来这支机动部队是阿狸带来的。
阿狸实在是太开心了,兴奋来源于超出阈值的刺激,作为乖乖女的她,平时见到摩托党都害怕的,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成为其中一员,还和坏人当街对峙,剑拔弩张,让她充分体会到了江湖豪情,人生的厚度又增加了几分。
这些摩托少年相对于魏波陈有志等人单纯多了,他们还只是站在江湖的边缘跃跃欲试,看重的是义气和感觉,大家一起玩得开心就好,平日里摩托党就把饭店当成一个聚集的地点,有人来找茬,他们当然要挺身而出。
晚上易冷请客,饭菜管饱,但不不提供酒水,喝酒不能开车,也不能开摩托,这是铁律,让他惊讶的是少年们本来也不爱喝酒,和老一辈不同,现在的年轻人爱可乐胜过啤酒。
谢文侠终于拿回了两个房本,最大的隐患解除,当然欠金融公司的钱还是要还的,火碱哥表示,可以把钱给他,他负责和魏波打交道。
“说啥都得卡他一个月。”火碱哥恨恨道。
谢文侠一巴掌打过去:“还给我找事,嫌老娘麻烦不够多是吧,赶紧把钱还上,一笔勾销。”
火碱哥说:“娘们家不懂事,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不死不休,我这是替你们挡事儿呢,把火力集中在我身上,你还不领情。”
谢文侠冷哼一声,根本不信。
不过好歹房本拿回来了,她的态度也没那么差,嘱咐火碱哥少喝点,便回去忙了。
现在桌上只剩下易冷,火碱哥和柔明锐三个人,话题就可以更加直接了。
“魏波肯定要找回场子,麻烦少不了,本来不干你们的事儿的,也牵扯进来,真是过意不去。”易冷举杯说道,“都在酒里了。”
火碱哥说:“虎哥,这话你就见外了,这不是咱自己家的事么,张聪那是你一手带上正路的,我这个当爹的没别的本事,就是烂命一条,魏波敢来,我和他缠就行。”
柔明锐也说:“虎哥,真见外了,这是不把弟弟当自己人啊。”
世间没有白来的友谊,本质上都是利益交换,当然也不是单纯的物质利益,好兄弟之间的情绪价值也是一种利益,易冷能为他人带来各种意义上的利益,这也是他一呼百应的原因。
火碱哥不用说,老婆孩子都在这上班,自然是一条船上的人,柔明锐除了被虎哥的人品折服之外,也有别的想法,最近他的事业发展遇到瓶颈,考虑搭上玉梅餐饮的快车, 也在对面三层楼弄个门面,今天带人过来帮衬就是投名状。
“我错了,不该和兄弟们见外。”易冷将满满一杯白酒干了,两位兄弟也陪了一杯,这种一次性塑料杯的容积是200毫升,倒满就是四两酒,一杯下去立刻上头,上头了才好敞开心扉唠嗑。
“要我说,这钱不能还。”火碱哥瞪着通红的眼睛说,“不管还不还,魏波都会来闹事,还不如卡着他。”
柔明锐说:“魏波和陈有志都不是善茬,你欠他八十万不给,他能饶了你?”
易冷说:“火碱哥,你肯定有法子,说说看。”
火碱哥说:“我肯定不是故意赖账,咱不是那种人,我的意思是说,如果魏波和陈有志都进去了,那我想还钱也找不着人。”
柔明锐说:“这俩货要是死了,那更不要还钱了。”
三人哈哈大笑,再次举杯,这个话题就没继续下去,彼此间都觉得对方当笑话说的,但酒话往往半真半假,未必不是真这么考虑的。
女人们也在商量事,这八十万贷款引发的风波不小,好在终于解决了,谢文侠用自家两套房贷款八十万用于装修工程,现在是易冷拿钱把坑填了,所以当初说好的入股也就不作数了,亲兄弟明算账,这个一定要说清楚。
“谢大姐工资涨一个级别。”武玉梅说,这相当于另外给出了补偿,毕竟不能让人家白白抵押一回。
易冷上厕所路过,听到女人们的对话,点了点头,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武玉梅现在成熟多了。
……
魏波和陈有志俩兄弟遭此挫折,如同霜打的茄子,支棱不起来了,坐在车里长吁短叹。
“哥,我不得劲。”陈有志泪花闪现,“这辈子没这么憋屈过。”
魏波点了两支烟,塞一支到小志嘴里,拍拍他的肩膀:“这口气必须出,黄皮虎必须死,哥哥把话放在这了,他要不是不死,我死!”
陈有志擦了一把眼泪,说:“哥,你这么一说,我心里舒坦一点了。”
魏波说:“走,喝酒去,烧烤走起。”
两人喊了几个兄弟,来到港务区的老八烧烤,在户外支起桌子开始喝酒,卡宴和叉五钥匙豪迈的扔在桌上,大哥吹着牛逼,小弟恰到好处的吹捧着,喝着聊着不知不觉几个小时过去了。
陈有志的膀胱在预警,于是他起身去放水,在墙角撒尿的时候不经意瞥一眼腕子上的绿水鬼,已经夜里一点半了,他有些焦躁,因为小丽不理他了,吃烧烤没有妹子扒蒜,等于这顿饭没有灵魂。
忽然他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回首望去,老板正在招呼两个女子落座点菜,这个时间点来吃烧烤的,肯定是夜场刚下班的,陈有志尿完,草草收起家伙,拉链都没拉就走过去搭讪。
“妹妹,认识一下,我叫小志。”陈有志做彬彬有礼状。
两个女的根本不理他。
陈有志愠怒了,本来今天就心情不大好,被黄皮虎等人欺负,被小丽拉黑,已经到底线, 处于一碰就炸的状态。
“给你脸你不要是吧!”陈有志抄起马扎子砸在对方头上。
女人应声倒地,另一个女人发出尖利刺耳的叫声,人却吓得没挪窝。
魏波等人看到这边动起手来,二话不说冲过来就打,今天在玉梅饭店门口他们不敢动手,这口气全憋着呢,对方是女人,还有可能是在夜场上班的女人,属于边缘群体,打死都没人撑腰。
陈有志打的最狠,把人打到休克了还不放过,依旧拿脚踹头,如同大力射门。
“别打了!”旁边终于有人看不过眼,是个年轻后生,带着女朋友吃烧烤,没有其他伙伴。
“活腻了是吧,连你一起打!”陈有志上去就是一拳,对方没惯着他,也是一拳打在他肩膀上。
魏波等人一拥而上,小伙子双拳难敌四手,被打倒在地,蜷缩着身体护着要害,任由他们殴打。
女朋友躲在一旁报了警。
没等警车来到,魏波等人就撤了,饭钱都没给,上车扬长而去。
回到家里,陈有志就打了急救电话,呼叫120救护车来家接自己,去医院看病,说自己被人打了,头晕呕吐不能动,医生按照他的意思开了个伤情诊断书。
……
次日上午,一辆摩托车开到饭店门口,薛致远走进店里向虎爷报告,他大哥薛德强被拘留了,说是凌晨时候和人互殴。
薛家三兄弟的老爹在跑船不在家,有事他们只能找虎爷商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