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箐为难: “阿姨,我自己也是个半吊子,我不太会教孩子。”
不是她推脱,这教孩子的事可不能这么随便答应。
楚博衍就更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了,“箐箐还伤着,她得养伤。”
老护士好不容易遇到个各方面都符合心意的老师怎么会轻易放弃,“小箐,我这也是实在没别的办法了。我护士当了一辈子,看人也有几分心得,孩子交给你我放心。”
“你先别拒绝,等你好些了,我带孩子上门给你瞧瞧,哪怕不教她什么,让她胆子稍微能大点,我就心满意足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如果是别人,也就含含糊糊接受了。
然而,老护士遇上的是楚博衍这只油盐不进的老狼。
“护士阿姨,您是不是忘了我的职业?法医是天天跟死人打交道的。再说,我这个人喜欢清净,坏毛病一箩筐,这个老陆是知道的。孩子贸然送到w我这儿,可学不到什么好东西。”
这话一出,陆川忙接话,“那倒是,我师哥的脾气那真的烂到家了,沈护士长,您再想想别的办法。”
果然楚博衍板着脸说话很好使,护士阿姨满脸遗憾的走了。
顾箐倒有了点好奇心,问初九:“护士阿姨的孩子在学校怎么被欺负了?”
初九:“其实跟她家里有很大的关系。她的丈夫性格暴躁喝醉酒了爱打人,孩子看到过几次就有了些心理阴影,胆小懦弱不说,或许是母亲的过分溺爱,让她性格有些偏激,被孤立被欺负就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孩子的问题归根究底还是大人的问题,这真不是训练训练胆子的事情。”顾箐了解完事情就将这件事蹩到了一边。
因为哑婆婆来了,她带着她的画纸,画笔,带着楚博衍爱看的书,带着两人爱吃的包子粥,她自己拿不了还请了个小伙子帮忙。
深秋雨水冰凉,她的三寸金莲小脚鞋面上泥污粘了整个脚背,顾箐跑过去从她手里接过东西时发现,哑婆婆饱经风霜的手冻得冰凉。
但给她和楚博衍的早餐热热乎乎。
把楚博衍当作自己孩子就算了,哑婆婆才认识她几天啊,顾箐鼻子一酸,低着头深吸了口气。
楚博衍眼睛就没从顾箐身上离开过。
她的情绪有一点点不对,他几乎立刻就发现了,他拿起拐杖拄在手里跟在了陆川的身后离开。
顾箐以为两人要说事情也没在意。
看着两人吃完东西,哑婆婆把碗筷收拾进了提篮,见顾箐在整理她带来的画纸画笔,忙上前把东西抢过来肃着脸一顿比划。
这次顾箐看懂了。
哑婆婆的意思是她的手上有伤,要好好养着,整理的活儿都交给她来做。
顾箐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就又有些绷不住了,眼泪哗哗往下流。
几秒的功夫,她的下巴底下像是水龙头一样。
她自己其实没想哭,她只是又有一点点感动,怎么眼泪像是完全刹不住车一样?
顾箐瞬间意识到她可能出问题了。
楚博衍跟哑婆婆自不必说,她莫名其妙满脸是泪的样子早将两人惊得手足无措。
哑婆婆不会说话,一直紧张的各种比划,大致意思是,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比划完了婆出去叫大夫。
楚博衍慌得脸都白了几分,他丢了拐杖单脚站在她面前,手伸了几次不敢放到她身上,“箐箐,是不是哪儿疼?”
顾箐眼泪还在流,就像突然泪腺失控,她面无表情,只是一股一股的眼泪顺着眼睛里往外冒。
她抬头看着楚博衍一脸迷茫,“……我没哪儿疼,也没想哭,是眼泪自己要留的。”
楚博衍这才哆嗦着伸手将人揽进怀里,“箐箐别怕,你应该是被吓到了,别怕啊,我们都好好的。”
他见过这样的案例。有些遭遇了不幸事件的女人,一开始是不会觉得难过的,类似情感隔离的状态。这是身体自动隔离了难以承受的痛苦或强烈的崩溃而自动启发的保护机制。
直到过了几天或者几十天后情绪才突然爆发。
但他不敢确定她是不是这样的情况。
他唯一能想到能让她怕的可能就是因为她昨天杀了人。
楚博衍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初九这时候也在给顾箐科普,“箐姐,泪腺失控其实是你的身体在排解你压抑的情绪。”
顾箐不解,“我有什么情绪?我觉得自己很好啊。”
“你杀了人。”初九语气认真,“箐姐,开枪杀人这件事,你没有你以为的那么从容豁达。不过这是件好事。”
杀了人怎么可能豁达从容,哪怕她杀的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也不能否认她昨天晚上做梦梦了一夜她手里全是鲜血怎么洗也洗不干净这件事。
她只是在白天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件事罢了。
不过这是好事?
顾箐更不解了,“好在哪?”
“情绪被有效释放,当然是好事。”初九道:“杀人这件事如果不纾解不理会,相当于在你心里装了个定时炸弹。在这个小世界以后的日子里,更甚至在之后的现实世界里,哪怕你清楚了记忆,也极有可能在某一个极其轻微的打击,或者你自己都不以为意的负能量下轰然炸开。”
“有些人小时候挨的打,明明自己早就忘了为什么挨打,也忘了是谁打的自己,当时可能都不是特别委屈,但长大后的某个受委屈的瞬间,身体突然记起了某种疼痛,然后就会无线放大当下这个委屈,从而无意识走向绝路。”
初九轻轻道:“箐姐,有些人自杀的原因,在正常人看来可能是极其微小的小事,可能他们过了这个时刻也觉得完全不至于,但在当下,就在那个情绪突然爆发的时刻,他们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而支配他们走向死亡的就是平时或深或浅的一直压抑的委屈和恐惧。”
顾箐在楚博衍胸前的衣服上蹭了蹭眼泪,他衣服上有消毒水和各类药味,可并不难闻,又发现楚博衍一直单脚站着,忙将人抱住,用脚勾住他的拐给他塞腋下拄上。
但就这样手底下做着事,心思也被别的占据,眼泪却没停下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