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巧慧劝说太后回去休息无果,便和她一起守在建章殿里。
见窦太后在寑殿里守着,巧慧想了想便带着人去了膳房准备些清淡的饮食,再看着点太皇太后的药。
谁知只这么一会功夫,等她端着药回来,床上就没了太皇太后的踪影。
她立刻意识到,太皇太后……就在今晚了。
窦漪房这会儿也醒了过来,发现太皇太后不见了,忙踉跄着站了起来:“还不快去找!”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四散开来去寻太皇太后。
巧慧站在原地良久,看着一脸焦急就要跟着跑出去找人的窦漪房缓缓开口:“母后不必让他们找了,我想,我知道太皇太后在哪。”
未央宫莲花池上有一座高台,修得华丽精巧,它曾是刘邦为戚夫人特意修建的,象征着戚夫人独一无二的盛宠。
刘启登基后,窦太后重修高台,如今这里,已成了宴请宾客的好地方。
高台之上,猎风阵阵,卷起四边帷幔,隐约露出高台中央迎风独舞的身影。
她的动作有些缓慢,却反而更显优雅高贵,可惜只舞到一半,薄姬还是有些脱力地停了下来。
忽然,她身后响起了掌声。
薄姬有些意外的看过去,不远处,窦漪房和巧慧就站在那儿。
“你们来了。”
太皇太后笑着招手,她此刻显得神采奕奕,好像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漪房啊,哀家记得你也会跳《长安歌》,来,陪哀家一起跳一段。”
窦漪房不忍拒绝,含笑应诺。一旁的巧慧跪在地上,将绕梁置于腿上,轻轻拨动琴弦,《长安歌》悠长的调子瞬间萦绕在两人耳边。
起风了。
无尽的白梅似要将两人淹没。
琴声愈发急促,两人展臂而舞,似要跳到岁月的尽头。
砰——
“太皇太后!”
“母后!”
到底是距离更近的窦漪房先一步将太皇太后揽进怀里,宫人已经快步跑去寻太医,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太皇太后是真的不行了。
巧慧跪在她的面前,听着太皇太后向窦漪房道歉,说着自己年轻的往事还有她心心念念的,太祖高皇帝的爱。
心里无波无澜。
她已经过了三辈子,算起来比薄姬的年纪还大,对于爱情,她固然欣赏其中的美好,却也不觉得这能算是对人最重要的东西。
不论男女。
“太皇太后——”
这一次,窦漪房的呼唤没能将这位历经风雨的老人叫醒。她终于陷入安宁的永眠,再不会被任何事打扰。
巧慧抬头,外边是黑夜。
薄姬终究还是死在了旧年里。
………
今年的冬天大约的确不好过,不等窦漪房从太皇太后的薨逝中缓过来便在丧议上得知了北苑张太后病重,太医诊断也就在这一两日了。
连番打击下,上了年纪的窦漪房再也支撑不住,病倒了。
薄巧慧迎来了她入主椒房殿后最大的考验,太皇太后的葬礼加上两位太后的病倒,即便有雪鸢等人辅佐,她也再难清闲。
但这对她也同样是个机会,一直忙碌到开春,等她将太皇太后和张太后的葬礼处理好后,窦漪房也渐渐能起身了。
宫内外对她贤良的称赞也到达了顶峰。
朝堂之上,薄家不知不觉脚踩文武两道,被刘启所倚重,起偏宠之过,已经引起部分大臣的不安,他们私下向皇帝进言,却没想到刘启转头便将这些话告诉了巧慧,甚至变本加厉与今年刘彻周岁生辰上立其为太子。
“陛下何必与那些大人们计较,他们也是为陛下考虑。”
巧慧拿起篦子给刘启一遍遍通着头发,随口议论着政事。
刘启闭着眼睛嘴里哼哼两句:“若他们得用朕也能遂他们心愿,选两个哥哥休息一阵。偏这群人都是庸碌之辈,只知道争权夺利,没一个能替朕分忧的。”
“陛下这话就是在偏私臣妾和薄家了,”薄巧慧将他的长发束起,又带好冕旒,这才推了推他,“别的不说,周将军就是忠君爱国的将才。”
“周师傅自然好,只是他年纪也大了。何况这领兵打仗朝中还能找出些持重老人,但若说为民生谋福祉,二哥和三哥真可称一句大才。”
巧慧简直点到为止,直做好打算要将其中几个有本事的反对者保住。朝堂可以是皇帝的一言堂,却不能是薄家的一言堂,这一点即便日后她当政了也是如此,坏头不能随便开啊。
“唉……原是打算这次母后寿辰要大办一场,可如今母后病重,时机不那么好啊。”
刘启有些头疼地按住额角,实在是这运气有些寸了。不仅是宫里连连出了丧事,就连边防也传来匈奴侵扰的消息,他只能暂且将此事按下。
“事缓则圆,陛下不必着急,晚一年早一年也影响不到什么。”薄巧慧也明白他为削藩做了许多准备,其实如今各地局面已经改善了一些。
尤其是几个年纪大子女多的诸侯王,庶子和嫡子之间可是上演了不少好戏。毕竟大汉藩王的德行懂得都懂。
甚至有些大聪明居然把证据送到了刘启面前,希望借刘启的手多弄死点兄弟,好能从老爹那儿多挖些封地。
真是孝出强大啊。
就连吴王刘濞都费了许多功夫弹压下面那些儿子。
“也是,这些事倒不急于一时,其实若不是朕不愿百姓再多受这许多苦楚,仍由他们繁衍下去,不出三代便可兵不血刃收回土地。”
薄巧慧听了这话嘴角一抽,忙低了头去遮掩。
果然这些皇帝就没有正常的,前头那个让人恶心,这个……让人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