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病的快死了。
这件事,宫里所有人都已经有了预感。但最心急的却并不是皇帝和皇后,他们一个疑心太后此举是在怨怼自己,一个只关心自己岌岌可危的后位。
以至到了现在,竟然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甄嬛最为焦虑。
当然,她之所以焦虑是为了自己的妹妹。
皇帝如今被石答应引开了心神,甄嬛也从陵容那儿得知玉娆似乎对慎贝勒有意。虽然不愿再牵扯不清,但为了妹妹的终身大事,她还是想法子托了允礼得到了慎贝勒的态度。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为了名声,为了面子,皇帝他终于肯放过自己的妹妹,至少玉娆不必如她一般,被这四方的天幕困住终生。
举行婚礼的前几天,她终于见到了年迈的父母。
“浣碧呢?不是说她自流放就一直服侍父母身侧吗?”甄嬛激动过后才发现不对,听她询问,甄远道长叹了一口气:“当日在宁古塔,有个地方豪强不知怎地去了咱们的住处,非要强纳玉娆和浣碧为妾。浣碧不堪受辱,当即触柱身亡。那豪强见出了人命,才不敢再闹。”
“父母亲居所偏僻,荒无人烟,怎会出了这样的事!”甄嬛说完便意识到,只怕是自己连累了她,心里不免愧疚难安,“恐怕她也是为我而死。”
“娘娘千万不要如此想,若真要说,倒是老臣连累了她才是。”甄远道说着,又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她是枉死的,当日出宫也只是被认作义女,按理不能入祖坟,享后人祭拜……”
“父亲的意思我明白,咱们家也亏欠她许多。对外便只说是病逝,总不能让她孤孤零零,魂魄不安。”
送走了父母,甄嬛又忙起了妹妹的婚事,大婚刚结束,太后也一病去了,伺候太后多年的竹息姑姑也跟着去了。
虽然这些事都由陵容主导,但连轴转了大半年,饶是甄嬛尽量保养也吃不住病倒了。
等她醒过神来,宫里居然已是另一番天地了。
石答应生了个儿子,皇上却没把孩子交给端妃,反而在这半年晋石答应为顺嫔,将她迁出了延庆殿,如今住在陵容的隔壁,也就是钟粹宫。
端妃不知什么原因身子日渐衰弱,就连贞妃的丧仪都未能出席。
是的,贞妃死了,死于难产,一尸两命。听说是乘步辇去皇后宫里时轿子突然断了,摔倒时还牵连了一旁路过的锦妃,好在她是和襄嫔一起,被贞妃拽倒时襄嫔垫了一把,只是动了胎气。
贞妃死后,皇上因为襄嫔护助龙嗣有功,将她册封为襄妃。
甄嬛沉默地听完这些消息,忽然讽刺地笑了:“槿汐,给我换身衣裳,随我去拜见皇贵妃。”
承乾宫还是那样富丽堂皇,草木繁茂,正如这个人,宫里的宠妃换了一茬又一茬,她却始终屹立不倒。
不是皇后,胜似皇后。
“身子好了。”陵容仍旧坐在那儿,往昔所有岁月似乎都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就好像她从未改变。
又或者,她的确从未改变,只是自己从前看不清罢了。
“顺嫔是你的人?”甄嬛开门见山。
陵容伸出手来,一只体态修长的鸟儿落在她的纤纤细指上,是那只叫做三宝的雀鸟。
“只是你情我愿的交易罢了。”陵容抚摸着三宝顺滑的羽翼,没有否认。
“用顺嫔拖住端妃,不让她入局;再让我与皇后两败俱伤;大封六宫以皇帝疑心谋得皇贵妃位;又反借皇后和端妃杀母取子的阴鸷手段推顺嫔和襄妃上位。”
甄嬛越说越是心惊胆战,她自己说得都犹豫起来,这些事真的是眼前之人能谋划的吗?
陵容也觉得惊奇,虽然她只猜中了一部分,但那不过是因为甄嬛信息不足,在有限的消息里能拼凑出大半真相,其心智可见一斑。
“有这么难以置信吗?”陵容好笑地看着她瞪大的双眼,隔着一张小桌冲她笑得灿烂:“如何,我的手段还不错吧?”
甄嬛没料到她是这种反应,一时有些怔愣。今日在陵容这儿她已经受过太多惊讶,一向聪颖的大脑此刻都不免停止了转动。
“觉得我会咬死不承认?没有必要,我们的目的一致,这就够了。”
甄嬛从没想过,如陵容那般清冷孤傲的脸上会露出那样妖冶的笑容,但不知为何,她的心却因为这个笑容颤栗起来。
“我已经忍了很久了,该是收获的日子了。”陵容两眼直直地看着她:“我们有相同的敌人不是吗?”
“可我怎么知道,与你联手不会是与虎谋皮?”
“你就是在与虎谋皮。”陵容再度坦诚,看着甄嬛像是被噎住一样,有些恶意地笑了两声,“我只要两样东西,我知道这些东西你并不在乎。”
甄嬛的确不在乎,但她也有她的顾虑。有些东西,即便自己不喜欢,但不争也得争。
“没关系,事成之后各凭本事,你不必有所顾虑。”陵容笑着伸出手,“咱们可以三掌为誓,你敢不敢?”
“你这是阳谋?”甄嬛说着,却也笑了,或许是陵容这样坦诚的态度感染了她;或许是因为不论陵容说得有多可怕,可她的谋算却从始至终未曾真正伤她;又或许是甄嬛骨子里,本就有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桀骜不驯:“那就各凭本事吧。你若死了,我会照顾好你的家人。”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在内间响起,吓得刚飞进来的乌雪炸开了自己的白毛。
陵容安抚地摸了摸乌雪的羽毛,对一旁的甄嬛说道:“你这些天病着恐怕没怎么关注四阿哥吧?”
“弘历?他怎么了?”
“那可是个顶顶有主意的好孩子,”陵容意味深长地笑道,“你说皇后手里,如今还剩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