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那个贱妇进来。”
胤禛坐在甄嬛床边,第一次如此称呼被他捧在手心里多年的年世兰。
“臣妾……给皇上请安。”
不可一世的华贵妃,也第一次脱去了钗环,素服跪在了碎玉轩的地板上。
“皇上万福金安。”年世兰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抬头时被皇帝更加冰冷的眼神一刺,原本心中的愤懑不平都烟消云散。
天不怕地不怕的华妃,只害怕失去皇上的宠爱。
“皇上,臣妾有罪。”年世兰颤抖的解释道:“今日懿妃三人顶撞臣妾,臣妾原想略施小惩,以儆效尤,没想到……都是臣妾无知,请皇上恕罪。”
“朕后宫三位有孕嫔妃,懿妃刚出月子、菀嫔身体素虚、惠贵人正是最危险的八月,如今统统折损在你一人之手,你告诉朕,你只是无知?”
皇帝看着跪在下面还在推脱的年世兰,听着甄嬛隐隐的悲泣,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纯元与孩子死去时的愤怒和悲哀。
“皇上,皇上!臣妾是误信了太医之言,臣妾真的是无心的皇上。”年世兰的泪水不断滴落在地板上,她哭得全无仪态和美感,只顾着和皇帝解释,“臣妾也是听说,当日纯元皇后让侧福晋跪了两个时辰才小产……”
“都,都是太医的错!一定是他们误给菀嫔吃错了东西还要赖在本宫头上!”
“你到现在还在攀咬他人。”皇帝眼中满是失望,他瞧着眼前之人,只觉得陌生:“当日侧福晋对纯元皇后大不敬,纯元皇后才罚她跪下认错,且当时她丝毫不知侧福晋已经怀有身孕。而你……”
“你明知菀嫔和惠贵人有孕,却让她们跪在烈日下。若这次没有懿妃,朕的两个孩子岂不都要折于你这个贱人之手!”
“朕看你不是无知,倒是十分狠毒。”
皇帝说完,看也不愿再看她一眼。
“请皇后晓谕六宫,废年氏贵妃位,降为嫔位,褫夺封号,去协理六宫之权,日后非诏不得入见。”
甄嬛听在耳中,凉在心里。
这就完了吗?这就可以抵消她孩子的一条命?
“皇上,臣妾只是无心之失,皇上当真如此绝情?”年嫔还在不甘的哭诉着,眉眼间似有哀怨。
“菀嫔三人何辜?六宫妃嫔何辜?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中有数,朕与你无话可说。”
“从明日起,正午时年嫔就在她的宫门口跪两个时辰,反思己身。苏培盛,把她带下去。”
皇帝摆摆手,将其他人也都赶了出去。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他与甄嬛。不等皇上想好如何开口,就被甄嬛怨恨的目光一刺。
他紧握住甄嬛的手不由放开,解释和安慰都卡在了喉咙里,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嬛嬛,这次……”
“皇上为何不下旨,处死害死孩子的凶手。”甄嬛知道自己的情绪不对,可她没办法控制自己。她太痛苦了,痛苦到心里下意识开始怨恨一切。
如果皇帝现在就处死年氏,让她心中的怨恨能够有一个发泄口,或许此刻的痛苦真的可以随着时间渐渐淡忘。
但年氏却活得好好的,又只是这些不痛不痒的惩罚。她心里黑色的火焰越燃越高,几乎要将她自己都焚烧殆尽。
甄嬛甚至不无嫉妒的想起眉姐姐平安诞下的女儿,甚至怨恨容儿为何不早点将她们救走?
不,我在想什么?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甄嬛被自己的恶毒吓了一跳,丧子的痛苦似乎快要把她折磨的不成人形。十九岁的甄嬛迎来成长的第一次蜕变,她悲痛欲绝。
“朕对不起你,是朕对不起你。”皇帝最后还是开口说出了令甄嬛彻底失望的话语:“为了朕,再忍耐一二,朕一定会给你和孩子一个交代,为了朕,再忍忍。”
“什么时候?”
“总会有那一天的。”
看着偏过头的甄嬛,皇帝知道,她心中对自己还是有怨。
从碎玉轩出来,皇帝原本沉痛的心情被压在心口,只是沉默着。
“皇上,都这会儿了咱们去哪?”苏培盛小心翼翼跟着皇帝出来,这还是头一回他不用猜就能知道皇上心情如何。
可,这还不如让他猜呢。
“回养心殿。”皇帝在寒风中收敛了一切情绪,又重新变成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他甚至平静地答允了章弥退休养老的请求,平静地批了折子,平静地睡去。
………
“皇上,太医刚才去了存菊堂和承乾宫。”苏培盛说完,便见皇帝批奏折的手一顿:“惠贵人和……懿妃怎么样了?”
“惠贵人难产伤了身子,小公主也从胎里带着体弱,不过太医说只要好生将养,妨碍不大。”苏培盛说完,见皇上似乎送了口气,这才接上:
“倒是懿妃娘娘的身体,似乎不大好。”
“容儿的身体怎么了?”胤禛将笔搁下,干脆直接起了身,“罢了,朕直接去承乾宫看看吧。”
等到了门口,他摆了摆手,怕通传的声音再吓着陵容。干脆直接走了进去。
“咳咳,这些日子先别把孩子抱来,别过了病气。”陵容躺在床上,随着光环持续作用,此刻的她看起来比刚失了孩子的甄嬛还要虚弱,惹得满屋子下人都在垂泪。
“早知道奴婢说什么也不让娘娘去!”紫菀看起来神色最懊恼,“原和娘娘也没关系,咱们只照着皇上的旨意闭门不出,那年嫔又能怎样?”
陵容瞪了她一眼:“不许胡说,咳咳。我若不去,眉姐姐和菀姐姐该怎么办?”
“娘娘您总想着旁人,也多顾忌自己呀。”就连老成的蓉露也没忍住唠叨起来:“六皇子还小呢,您总得顾惜孩子吧?如今为了菀嫔和惠贵人,若是落下什么病根可怎么好,您还这么年轻……”
“太医不是说了能治好,别难过了。”陵容有些头疼地看了眼屏幕,死胖橘还在外头听听听,玛德赶紧进来救救我吧。
“哪您也遭罪啊。”就连一向善良的碧青都没忍住,陵容简直要被她们念的头都大了。
“怎么都围在懿妃床前?”
胤禛终于退门而入,屋子里几人连忙跪拜,倒将床上的陵容露了出来。
原本还觉得容儿是她们三人里伤得最轻的,只当是下人心疼主子。
可这一看,饶是他心里有了准备也被吓得不请。
自入宫起连咳嗽也不曾有过的陵容,此刻躺在床上,皮肤比之从前的莹润变得更加惨白,隐隐还能看见下面青紫的血管,就连纯色也淡的透明,整个人似乎瘦了一圈。
“怎会如此!”皇帝忙上前按住了挣扎着要起身行礼的陵容:“快躺下,你如今身体虚弱,不必拘泥这些虚礼。”
下人们都有眼色的退了出去,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他们两人。
“怎么就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