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上,一行人没有再继续交谈,大家都选择了沉默。
吕二狗之前想好好逛逛这不留城的念头,现在也已经被抛之脑后。他很想知道,崔大锤到底要带他们去哪里。
城西,一座山丘前,一座座新坟遍布了四周。
众人来到此处停下了脚步,吕二狗看着眼前的景象内心很是复杂。他想起滕城似乎也有一块类似的地方,只不过那里的坟包没有这里的新。
这边,崔大锤脚步轻缓地在坟堆中行走,似乎是怕惊扰了这些安眠的人们。
一步一步又一步,终于,他停在了一座小小的坟包面前。
此刻,另外三人都已被他的举动给吸引住了,大家有些好奇地注视着那里。
只见崔大锤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拨浪鼓,然后动作温柔的放在了坟包的面前。
“丫头,你的拨浪鼓我给你送来了。”
说罢,他便开始动手清理着周围的杂草,神情异常专注,仿佛在做的是很庄重的仪式。
吕二狗有些见不得这种场景,悄悄地把脸转向了一旁,默默地看着远处的山丘,心中百感交集。
生离死别,人世间的一大痛苦,每个人都无法避免,他吕二狗也不例外。
脑海里,走马灯似的场景一一闪现,前世的亲人、阿黄、好朋友,来到这里之后的柳晶,他们每一个都化成了一份思念,这一份一份的,一直扎根在吕二狗的心底深处,从未消失。
思念有多重?
不重的,但却像这山上的秋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落满整座山。
世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戏班,有时让人开心,有时让人难过,但戏总会谢幕,散场时永远是有限温暖,无限心酸。
就在吕二狗思绪纷纷的时候,崔大锤那边终于忙活完了。
他静静地凝视了一会坟包,然后同样脚步轻缓地走了回来。
吕二狗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开口问道,“那里埋的是谁?你的朋友?”
崔大锤站在原地,先是叹了口气,接着才缓缓说道,“一个小女孩,不算太熟悉。我当初来到这不留城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了。”
“小女孩?奄奄一息?”吕二狗皱着眉头,有些不解。
崔大锤脸色平静,目光中却有着一抹黯淡。
“那时,莲花教在城里献祭,很多人都被其所迷惑,有人甚至已经丧失了人伦亲情,把毒手伸向了自己身边的人,城里的情况惨不忍睹。这名小女孩就是被自己的父母给亲手送到了莲花教,当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被抽取了大量鲜血,回天乏术了。”
听着崔大锤的述说,吕二狗的心中也升起了怒火,但同时,也有着一股深深的寒意。
邪教人士,该死!
居然连一个小女孩都不放过,而且还迷惑了人家的父母,让其亲手奉上以做献祭。
那一刻,小女孩的心中该有多么的绝望与痛苦啊。
此时,不止是吕二狗,一旁的黎猛和李中恒,脸上也都浮现出了愤怒的神色。
特别是李中恒,他双手握拳,紧咬着牙齿,恨不得现在就找到那群没有人性的邪教修士,与其狠狠地大战一场。
崔大锤一脸平静地看着众人,先是摇了摇头,然后继续说道,“这种事在墨州并不算罕见,因为你们之前或许没有经历过,所以现在才会表现的无比愤怒。但其实,墨州本地人很少会如此,这其中,有些人已经麻木认命,每日浑浑噩噩的聊以度日,但也有些人,他们会把愤怒藏在心底,不显露于表面,只待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就会去拼、去搏、去干,哪怕是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老崔,你应该就是第二种人吧!”吕二狗强忍心中的情绪,口中淡淡地说道。
听到这话,崔大锤依然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地说道,“我?之前不算是!以后不知道!以前我总是在愤怒,愤怒到经常提刀砍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背后怎么称呼我,叫我砍王对不对。呵,这么叫也挺好,我一直想在墨州砍出一片安宁,砍死那些邪教修士。但是,慢慢的我发现,仅靠我一个人,一把刀,在这混乱的世道里,根本无济于事。所以,我才要来镇抚司,我要借助一切可以借助的力量,把那些没人性的家伙,真正的砍疼,砍死,砍到他们不敢冒头。只是,现在看来,这条路太艰辛了,我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看到心中的那个太平盛世。”
崔大锤的这一番话,让吕二狗有些震撼,没想到这个浑身伤痕的鲁莽汉子,心中竟有如此多的曲折。
“老崔,会的,你会看到那一天的。放心,我会帮你的,只要我吕志强不死,总有一天会扫平这些妖魔鬼怪,还这世道一份安宁。”吕二狗斩钉截铁地说道。
此时,黎猛和李中恒也被二人的对话所感染,点了点头,各自开口说道。
“算我一个!”
“还有我!”
崔大锤认真的看了看身旁的三人,脸色终于有些动容,他缓缓地说道,“感谢诸君,我崔某人能结识你们,也算是一种幸运,这镇抚司果然来对了。”
说罢,他又回头望了望那矮小的坟墓,语气有些哀伤地说道,“只可惜,现在的我们还是不够强啊。你们知道吗,当时那个小女孩躺在我怀中,手里还紧紧的抱着那个父母给他买的拨浪鼓,哪怕已经被亲人所抛弃,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嘴里呢喃的仍然是,【爸爸,再见!妈妈,再见!】”
说至此处,崔大锤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眼中已经泛起了泪花。
他猛的仰起了头,双眼遥望着天空,似乎是不想让人看到他现在的糗样,同时口中怒吼一声,“干!真是疼啊!”
这一刻,之前所有的平静都被打破。
崔大锤不再忍耐,他要借着这声怒吼,发泄出心中那无尽的愤怒和心痛。
此时,吕二狗很理解老崔现在的心情,不说别人,就算是他,在听了小女孩悲惨的遭遇之后,也有种仰天长啸的冲动。
但最终,他只是拍了拍崔大锤的肩膀,什么话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