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子霖见过的“贵妃”不说上百,但是也有五十了,
可是没有任何一位能像司眠芷一样,一登场就让严子霖心跳加速的。
单说说这一登场的扮相就能把严子霖之前看过的《贵妃醉酒》比下去了,
司眠芷头上戴了五凤冠,是用的点翠工艺,
身上穿着大红缎绣凤穿牡丹镶边女蟒,白色的云肩绣着金丝线,
下面着腰包,腰包外面还系了飘带,舞起来分外漂亮,
手里拿的是一把牙大骨玉竹小骨带烙画的泥金扇,
正面画牡丹,背面画梅树,甚至不是简简单单的折枝梅花,
真金白银堆起来的一身行头,更是让的让人看得到梨园的财力,
严子霖心想,这一身下来恐怕几千大洋也未必能买下,
不过,严子霖很快就将注意力放在了司眠芷的演出上了。
因为司眠芷平日里绝对不是这样的一个人,可是扮起贵妃便真成了贵妃,
“天上神仙府,
人间宰相家。
若要真富贵,
除非帝王家。”
裴力士和高力士两人腔调也是极其清亮,但是严子霖眼睛里此时竟是只能看到贵妃一人,
她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唐明皇已经移驾西宫,正满心欢喜等着心上人,
女人的娇态更是让人心动,
些许娇纵,又满是娇媚绮丽,
一个眼神便叫人心软了,
严子霖将全身心都投入到了那个骄横可爱的姑娘身边。
高力士和裴力士竟是将皇上不来了的消息告知了贵妃,
贵妃面上刚才还喜悦的表情淡了下去,
轻轻锁起的眉头和垂眸的样子将她的悲伤和失落诉说,
严子霖心里一疼,心里不自觉埋怨起那唐明皇,怎么舍得将这么一位美娇娥晾在一边,
他若是唐明皇,当是日日不早朝,只愿与贵妃共度时光。
他看的认真,没有发现已经把自己带入了唐明皇的身份有什么问题。
台上贵妃因唐明皇违约心生不满和哀凄,
少女的身段纤细窈窕,繁重的戏服一穿,眉目一沉,手指一点,
而后幽幽挽了个兰花指,霎时间变作戏中人。
她的脚步轻转,舞出一方行云流水,纤细若柳枝的腰身一软,手臂微抬,
自广袖之后露出半面上了红妆的娇容,眉目流转间皆为情意,叫人挪不开眼,晃目迷神。
至情盛之时,一滴盈泪自多情的眼中滑落,
叫台下观戏人悲悸入心。
此刻的司眠芷不是梨园班主,她是戏中人,是云中客。
严子霖眼睛不离贵妃半刻,心中大恸,
这便是台上空心内净,台下眸中含情。
贵妃此时叫上高裴二卿上酒,意欲一人独饮,
宫娥纷纷上前敬酒,
贵妃开口问道,
“敬的什么酒?”
宫娥便道是龙凤酒。
杨玉环又问道这何为龙凤酒?
宫女回禀,说这乃是圣上与娘娘所饮之酒,名曰龙凤酒。
严子霖看到,台上贵妃似乎怔愣一瞬,为这龙凤酒而顿。
“好,呈上来。”
女人的声音柔婉多情,却让严子霖难以生出旖旎,心下只对这唐明皇多有怨怼。
这裴力士又让婢女敬这太平酒,
此太平酒乃是满朝文武所做,名曰太平酒。
司眠芷声音带了些许笑意,这不该是杨玉环的心情,
严子霖看着司眠芷,知道这是她对这天下太平的渴望。
严子霖心头一热,竟是欲为这司眠芷打下一片太平盛世,
他抿着嘴,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一杯杯酒下肚,贵妃已显出醉态,
然而,这醉态竟是可爱得紧,
严子霖不禁低声道,
“妙妙妙,他人酒醉只是醉,姿态岂能得如此。
千娇百媚,如此之曼妙,真天人也!”
不过,这声音也就只有严子霖一人能听见,他不敢惊扰台上人。
台上这贵妃又道,
“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
此时的醉态更是娇软可人,媚态横生,
严子霖忽得明白了,为什么这唐明皇说“六宫粉黛无颜色”,
见了此等妙人,眼中这能容得下他人?
司眠芷扮的杨贵妃美如天仙、雍容华贵,酒醉而心不乱,连醉态也是那样的美。
贵妃醉后的几个“卧鱼”,把俯身与嗅花合二而一,细细为台下人展示了拢花、闻花、看花、掐花等身段。
严子霖便是从中看到了一位“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般的美丽女子就在台上,向他诉说着内心愁苦。
高裴二卿诓驾,惹得贵妃不满,
宛若小女儿作态地怒容真是让严子霖忍不住低声笑出来,
若不是知道这是贵妃之态,而非司眠芷之态,
严子霖非要上前拢住司眠芷,好让她莫要生气了。
“去也去也,回宫去也!
唐明皇将奴骗,辜负好良宵。
骗得我欲上欢悦,
万岁,只落冷清清独自回宫去也!”
贵妃愁眉不展,惊艳的五官中略显惆怅,让台下人心中真真是哀叹,
等到台上人同下,台上已然空荡荡了,
严子霖还在慢慢品味方才的表演。
“司眠芷……”
他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挡住自己低声喃喃,
她就好像是从天上倒挂的瀑布,挡在他的面前,
三百六十度的震耳欲聋,除了面前人,严子霖什么也看不见。
她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委婉缠绵的声调要把他带入一个不属于他的人身边,
司眠芷惊鸿一瞥更是让严子霖难以忘怀,
那些情态,那些醉态,
那眼波流转与笑骂之间,展示给严子霖一个完全与以往不同的司眠芷,
这是戏里面的司眠芷,而非她本人,
可是当严子霖看向贵妃时,还是忍不住地想,
若是将来司眠芷许人,会不会对着自己的丈夫露出这样娇憨的姿态?
她将把自己的美艳动人展示给一个人看,
而严子霖,不过是一个仗着些许特权,而厚着脸皮听过她的唱腔的过客罢了,
一想到这里,严子霖心脏一抽,说不上来的悲伤和不满让他难以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