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很快过去,迎来的是充斥着果实丰满的秋意,
被敲碎的阳光散落秋季的湖面,闪着细碎的光。
国家已经不是之前那个表面上平静而暗流涌动的样子了,
学生们的游行,革命军的各种暗中作梗,都让当局越发心浮气躁,
他们认识到整个局势已经变得难以招架,
所以派出士兵一直在努力地镇压,
被抓起来的学生们却又很难都一个个审讯,
他们中有人家底深厚,很快就能被保释出来,
所以对于当局而言,尽快找到那个组织游行的头目是一件重中之重的事情,
可是那个头目又狡猾得很,要么是根本不出现,要么是隐藏在学生中,让他们无法辨认。
严子霖坐在办公室里,他听着门外一浪又一浪的呼声,十分头疼,
这些学生们这次是因为一个学校的女生被洋鬼子奸杀了,但是犯人却没有得到应有惩罚而游行,
所以这时候在外面不停地反抗怒骂着,
严子霖难道不知道这个案子做得恶心又龌龊吗?
他难道不觉得憋屈吗?
可是国力如此,当局如此,
能怎么办啊?
为逞一时之勇,然后被强大的敌人绞杀?
严子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落后就是要挨打,这就是铁一样的规则,
没有强大的军队,没有硬派的武装,没有当局的支持,
他不能把自己的弟兄们放在没有保障的战场。
“大帅!学生们开始尝试推门了!
他们企图使用暴力!
上面也派人来问为什么还没解决,说是再拖下去影响不好。”
严子霖用手掌遮住自己的眼睛,无奈地说到,
“抓起来吧。”
副官得了令,立刻命令手下持枪的士兵们对学生们进行逮捕,
严子霖在楼上,听见哭喊声和奔忙的声音,
是学生们为了躲避追捕而逃跑呼告,
“严子霖!你这个卖国贼!”
纷闹和混乱中,一个清晰的声音传来,
严子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他不应该为这些话难过,
可是,
严子霖低下头,他的心脏抽动着,沉闷的感觉笼罩着他。
为什么不能殊死一搏?为什么不能强硬地按照法律毙了犯人?
他既痛恨自己的懦弱无能,又对当局不可避免地产生失望。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副官又一次回来禀报,
“大帅,抓到了三十二名学生,已经往警察厅送去了。”
严子霖从座位上起来,
“走吧,去看看。”
他们一行人来到警察厅,被关押的学生们恶狠狠地盯着严子霖和副官,
他看着这些稚嫩的面孔,
他们幼稚但是热烈,做了他应该做的事情。
这让严子霖很难对这些学生们产生什么糟糕的情感,或者出言对他们进行辱骂。
“……”
严子霖张嘴想说什么,但是又发现无话可说,
有人嚷嚷着又想要张嘴辱骂严子霖,但是被自己的同伴捂住了嘴,
严子霖有些无力,他面对着这些孩子们,觉得自己显得很卑劣。
他还没来得及对自己进行完整的批判,忽然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姚安白!
你怎么在这里?!”
严子霖瞪大着眼睛,这可是姚督军的独子,
姚督军怎么可能让他来游行示威?!
被叫到名字,一直躲在同伴身后的姚安白才不情不愿地站出来,
“……严大帅。”
严子霖真的没想到姚安白这种大少爷还会身先士卒,成为反抗游行的一员。
“你……”
严子霖想说两句,发现对着姚安白也说不出什么,
只能皱着眉头准备联系姚督军,却被姚安白大声制止了,
“严大帅!不要告诉我父亲!
保释人找阿芷,她会来保我的!”
严子霖冷着脸,司眠芷和姚安白的关系已经好到能够为他担责任了吗?
“……姚安白,你觉得你现在做的事情,能瞒姚督军一辈子吗?”
姚安白咬着下嘴唇,他其实不只是害怕他父亲的反对,
还有姚督军年龄大了,身体一身伤病,
要是知道他在外面游行示威,恐怕能再增加一种病。
严子霖走出关押室,警察厅厅长在一旁陪着笑,
“严大帅,这种小事儿还劳烦您走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这些学生们我一定会加以管教的。”
严子霖脸上的表情很淡,淡得警察厅厅长看不出来他的心情,
“不必,有人来保释就放了吧。
一群学生而已,闹不出什么大事。”
他看向窗外,落叶纷纷扬扬,路上行人行色匆匆,
没有人停留,看一眼这里的纷闹。
耳边传来声音,
“厅长,保释名单出来了,
有一位女士的声音出现了两次,您看……”
警察厅厅长皱着眉问道,
“是谁?”
那个小士兵回答道,
“是司眠芷。”
这个名字一出,不仅是严子霖回过头,连警察厅厅长也看向了那个小士兵,
“你说是谁?!
再说一遍!”
小士兵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厅长表现出这么强烈的情感,
他又将那个名字说了一遍,
“是司眠芷!”
这下,两个人都听清楚了,
警察厅厅长脸上是一副碰到棘手事儿的表情,
连严子霖也皱了眉头,
姚安白让司眠芷保释他是知道的,可是另一个人是谁呢?
没等他想清楚,司眠芷的声音就传来了,
“哟,怎么严大帅您也在啊?”
严子霖回过头,
女人穿着一身和这个季节一样颜色的旗袍,
是夏末秋初的野草的颜色,枯黄冷气与盛绿交织,
她身上披着白色貂毛的大氅,每一步都摇曳生姿,
好像在这个草木渐渐凋零的季节里,她是唯一的色彩。
严子霖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忙碌,没有去梨园,也没有见司眠芷,
现在忽然见面,严子霖觉得竟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
让他心中感怀。
“司眠芷,好久不见了。”
女人没有看向严子霖,而是看向了警察厅厅长,微微叹了一口气,
“我们家姑娘是不是在这里啊?
该吃饭了,我见她迟迟未归,出来找找。”
警察厅厅长笑得很真诚,
“哎呦,司老板消息真快,我们这还没发出通告,您就找来了。
不知道哪一位是您家的姑娘,竟是让我们冒犯了。
不过,还有一位也等着您保释呢。”
司眠芷微微挑眉,
哦?还有一位?
“带我去看看吧。”
警察厅厅长让人领着这位去关押室,严子霖也跟上了,
“司眠芷,姚安白也在里面。
他让你来保释他。”
司眠芷走起路来很板正,挺直的腰背让她显得颇有气质,
“哦,我知道了。”
女人没有看向严子霖,仍然是自顾自地往前走,
严子霖心里有些不安,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