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冥夜神力的帮助下,丁程鑫记起了年少时避祸出逃时的情景。
丁程鑫从来都不曾想过,那个头戴傩戏面具,装扮森然可怖的人,居然与自己有血脉亲缘,会是他的生身父亲。
那夜,自丁程鑫在松林间摔伤,无法行走,是那人取下腰间牛角罐,取用其中药露,默默为他替他擦拭伤处。
药露清凉,渗进丁程鑫的脚踝皮肤,减缓了关节处的疼痛。
丁程鑫:" 「你是谁?这里是讙猫一族禁地,你为何会在此处?」"
丁程鑫不知那人身份,但见他步履稳健,呼吸有序,膂力过人,认定他是一名男子。
那人的手指上布满茧子,掌心与痕清晰可见,丁程鑫难辨他是敌是友,依旧保持戒备。
那人将丁程鑫身上的伤口处理完毕,转而向他伸手。
丁程鑫本能地向后缩了缩,不料却被人拦腰提起,向小猫一样被挟在腋下。
丁程鑫:" 「......」"
丁程鑫身体悬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他回过神,便开始拳打脚踢。
丁程鑫:" 「你快放我下来!你要带我去哪里啊!喂!」"
那人并没有理会丁程鑫的胡闹,只见他双足点地,凌空而起,在松林枝桠间跳跃,很快便将丁程鑫带到了松林之外。
松林外的旷野已不属冀望山的地界,那人将丁程鑫放下,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记忆的碎片转瞬即逝,留在丁程鑫脑海中的,只有那人离去时宽厚的背影。
丁程鑫也不知自己何时落了泪,原来那人在发间留下的触感,便是自己此生不可多得的父爱。
丁程鑫擦了擦眼泪,整理好心绪,撑着地面站起身,喃喃而语。
丁程鑫:" 「当日从冀望山出逃,我听从族长吩咐,再未重返故土。这些年,我游走九州四海,再未碰到过他。」"
丁程鑫:" 「他既然与我有过短暂的相逢,为何不与我相认?为何要让我孤零零地在世上漂泊,自苦一生?」"
丁程鑫心如刀割,转身向冥夜询问。
丁程鑫:" 「我父亲,他现在在哪里?只要你告诉我他的所在,我便什么都听你的。」"
冥夜摇了摇头,口中轻轻地“啧”了一声,面上露出些许惋惜。
战神冥夜:" 「当日不分老少,无论男女,我亲率神兵,将整个讙猫一族屠戮殆尽,冀望山下的河水被血染红,绵延十余里。」"
战神冥夜:" 「而你父亲早我一步上山,亲自手刃了当年扰乱他练功、毒害你母亲的主谋与爪牙,无一放过。」"
战神冥夜:" 「等我赶至冀望山后,他已经在你母亲的坟前自刎,倚着在墓碑,去的安详。」"
战神冥夜:" 「我命人收殓了他的遗体,与你母亲合葬在一处,也算是了了一双有情人的夙愿。」"
丁程鑫:" 「我父亲他......」"
丁程鑫听闻冥夜所说,原本十分悲痛,又听说父母葬在一处,心中倒有稍许安慰。
丁程鑫向冥夜躬身拱手,也算是谢过他当年的替二人周全。
冥夜毫不在意,轻轻托了下丁程鑫的手,眼中透出些许精明。
战神冥夜:" 「不忙,你若是真心谢我,可不止这一桩事。」"
战神冥夜:" 「你父亲当日许了天帝,待事成之后,会将讙猫一族对阵法研究的精要悉数奉上。」"
战神冥夜:" 「哪知他只不过是利用神界力量泄愤,并非真心想交出讙猫一族的阵法典藏。」"
战神冥夜:" 「你父亲草草自刎,什么都没有留下。神界出兵竟为他人做了嫁衣,最后无功而返,天帝因此暴怒不已。」"
战神冥夜:" 「自此天帝便降了神罚于冀望山,让此山寸草不生,彻底变为不毛之地,并下令追查讙猫一族至宝——碧玺珠玉的下落。」"
战神冥夜:" 「我让列位煞神搜集讙猫族中残存的典籍,编纂写成了十二篇阵法精义,虽然远不如碧玺珠玉中所记载,倒也足够神界征战所用。」"
战神冥夜:" 「这便是风伯等人为何会对你族内阵法有所掌握的原因。」"
战神冥夜:" 「也正是这十二篇阵法精义,天帝才缓办了追查碧玺珠玉去向的事。」"
战神冥夜:" 「否则,这些年你断不能毫无顾忌地巡游九州四海,恐怕早就被天帝手下抓去,受尽酷刑折磨了。」"
战神冥夜:" 「换句话说,我同列位煞神,还算是你的救命恩人。」"
丁程鑫神色一滞,思索半晌,忍不住打断冥夜的话。
丁程鑫:" 「讙猫一族所居冀望山中典籍众多,浩瀚如烟海,且不一定都是记载阵法研究的,若要整理出来,实属大海捞针。」"
丁程鑫:" 「我只是小小讙猫的族后,竟也值得战神这样劳师动众?」"
冥夜望着丁程鑫的眉眼,那人连名带姓又撞在心头,一阵钝痛。
战神冥夜:" 夕雾......"
冥夜清咳一声,并未将心中所想透露半分。
战神冥夜:" 「你就当本神突发善心好了。」"
战神冥夜:" 「不过,本神当日给你留了一条生路,是希望你韬光养晦,最终光复你们讙猫一族,不过现在看来,你倒让我失望了。」"
战神冥夜:" 「你父亲追随你母亲而去,而你流连于张凌赫身边,醉心世间情爱无法自拔,竟连自己的前程性命都可以不顾。」"
战神冥夜:" 「你倒是你父亲的好儿子,不仅脾性与他相似,做出的事都是一个路数。」"
战神冥夜:" 「那么,丁程鑫,现在我让你做出一个选择......」"
冥夜欺身上前,附在丁程鑫耳边,缓缓说道。
战神冥夜:" 「这生人做阵眼,要么由你来完成,要么就由张凌赫来做,你自己好好掂量盘算一番吧。」"
冥夜看似给了两个选择,但在丁程鑫看来,两条都是死路。
丁程鑫对张凌赫用情至深,自然不会让他去做阵眼;若丁程鑫自己将事担下来,张凌赫依旧落在冥夜手里,他也反抗不得。
丁程鑫将碧玺珠玉在手中转了一圈,继而用力捏于掌心,利落地回话。
丁程鑫:" 「不必了,阵眼由我来担当就是,你既然帮过我的父亲,我便还你这个人情,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丁程鑫见冥夜观望不语,便继续说下去。
丁程鑫:" 「我要先治好张凌赫身上的伤,看着他复原如常,之后再继续着手布阵之事。」"
冥夜摇了摇头,并没有准许丁程鑫的请求,言语中尽是威胁。
战神冥夜:" 「如今军情紧急,布阵之事不能拖延,张凌赫的身体自会有人照料,至于他何时复原,就要看你了。」"
丁程鑫无力再辩,只得应允下来。
丁程鑫:" 「既然如此,我去看看张凌赫,过后任你摆布就是。」"
丁程鑫离开冥夜的大帐,独自前往张凌赫的住处,路上遇到些巡夜士兵。
九黎士兵皆知丁程鑫的身份,又因他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很合得来,见他神色不好,便有士兵上前询问。
丁程鑫冲他们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恰似往常一样,对他们叮嘱一番,便打发他们离开。
丁程鑫来到张凌赫所居的皮室大帐,却见门口的戍卫早已替换一批,这才想起地精袭营之时,将张凌赫的贴身近卫杀了个干干净净。
丁程鑫与那些近卫相熟,早些时候还曾见证他与张凌赫说笑,不料转眼之间,却都做了刀下亡魂,令他唏嘘不已。
战神冥夜:" 原来在这战场之上,人的性命也成了堆山填海的东西,丝毫都不可惜,终究是谁也护不得谁了。"
丁程鑫进入帐中,看到风伯盘膝坐在软塌前的交床之上,不禁皱了皱眉头。
丁程鑫:" 「我要与张凌赫说些话,上神在此处多有不便,还请回避片刻。」"
风伯本在凝神静思,听到丁程鑫同他讲话,又过了片刻,方才睁开眼睛。
风伯:" 「你从冥夜处回来,看得出是答应配合他的谋划了? 」"
丁程鑫抿了抿嘴角,微微颔首,算是作出了应答。
风伯:" 「你身为讙猫一族的后人,自然知道生人作阵眼,会有多严重的后果,你当真不怜惜自己的性命?」"
丁程鑫越过风伯,在软塌边坐了,轻轻勾起张凌赫的骨节分明的手,放在掌心,细细摩挲。
张凌赫身在病痛之中,睡梦里仍皱起眉头,丁程鑫替他按着掌间手臂上的穴位,以此来减轻他的痛苦。
丁程鑫:" 「今日我才知道,讙猫一族经历灭族惨祸,竟是因为我父亲的缘故。」"
丁程鑫:" 「纵是那时有异心之人戕害于他,但更多的族中之人并未参与夺权之事,甚至根本就毫不知情,而他们却因为仇恨一朝横死,实在是可怜。」"
丁程鑫:" 「就像今夜冥夜联合你等兵变夺权,你们固然可恨,可他日史书工笔,难道也要清算这九黎营中的普通将士吗?」"
丁程鑫将张凌赫的胳膊小心放好,替他掖了掖被角,用袖口擦去他额角的汗珠。
丁程鑫:" 「偏偏是我从那场惨祸中活了下来,从前我不知道这些事,便可逍遥自在,如今事情原委已然明了,我还如何能装聋作哑呢?」"
丁程鑫:" 「就当我的命,是从族中人那里偷来的,如今是时候还回去了。」"
丁程鑫的神色并无起伏,口中却说着决绝的话。
风伯望着丁程鑫坚定的神情,也只能选择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