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张泽禹同张极来到王殿的议事厅,见已经有王室成员提前到了,熙熙攘攘地聚集在一起。
那些人见张泽禹进入殿中,纷纷向他行礼。张泽禹一一应下。张泽禹见今日有不少族中长老来到殿中,便更加确信张极的话。
张泽禹:" 看来张极说的没错,女虔今晚确实要有大动作。"
张泽禹:" 我既然选择出席议事,必要与她搏上一搏,不能让她害了王室中所有宗亲。"
等张泽禹见过诸位宗亲,张极便将张泽禹拉到一边,神情紧张地环视着四周。
张极:" 「小宝,这议事厅的装点真是让人毛骨悚然,我们真的斗得过你太祖母吗?」"
张泽禹循着张极的视线,发现议事厅的各处均摆满了镜子,每面镜子都反射着夕阳的光。
镜子精心排列在墙壁上,将整个议事厅映照得一览无余。夕阳的余晖同镜子的反射相互交织,就像是刻意排列的迷宫,营造出明亮而神秘的气氛。
张极:" 「这么多镜子,简直是毫无死角,无处遁形。」"
张极:" 「你太祖母可能正在某一面镜子后看着我们呢。」"
张泽禹轻轻拍了拍张极的脑门,压低了声音。
张泽禹:" 「你别说了,我听上去渗得慌!本来就心里没底,这下更打鼓了。」"
张极:" 「要不然我们现在便把从王上那里讨得的宝贝拿出来用上一用?」"
张泽禹没好气地撇撇嘴,劝张极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
张泽禹:" 「父王的摄魂镜是我们最后的“底牌”,不到关键时刻绝对不能拿出来。」"
张泽禹与张极说话时并未闲着,四下游走查看,想在挂满镜子的议事厅中找到一个死角。
无奈,整个议事厅被镜子所环绕,无论站在哪个角落,都能看到自己的倒影。身处其中,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窥视感让张泽禹很不舒服,那一道道凝视,让他精神紧绷,一刻也不敢松懈。
夕阳终于落了下去,议事厅中却没有点灯。寿麻国的各位宗亲已经等候多时,人群中早有人开始不耐烦,原本小声的议论逐渐放大成了喋喋抱怨——有的嚷嚷着掌灯侍女失职,有的直接表达了对女虔的不满。
不过,这些抱怨都在一个诡异声音中偃旗息鼓,众人都紧张地四下张望,想看看方才是谁讲了话。
苍老的声音:" 「难得各位给老妇这个面子,今日才得以齐聚。我在这里就先谢过各位了。」"
苍老的声音:" 「如今寿麻国遭难,作为国中子民,我相信各位都愿意与我同休戚,共进退。」"
苍老的声音话音未落,便已经有人指着镜子,惊慌失神地大声叫嚷。
「镜子里有东西!救命!好可怕!」
那些被镜中幻影吓坏的人,纷纷向议事厅殿外狂奔,他们的影见主人离场,也只得匆忙跟上。
不料,那些影尚未走跑几步,便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体内元神逐渐被吸离躯体。没了躯体,那些影又褪成了漆黑的影子,被吸入了四周的镜中。
而那些被镜中幻影吓坏的人,还未来得及跑出议事厅,便被从镜中钻出的黑影擒住,整个人一阵颤抖,化成了地上的一摊黑影。
耳边又想起了肆无忌惮的嘲笑,那笑声就像破了面的鼓,又哑又低沉。
苍老的声音:"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平日里如何刁难折磨自己的影,才会让他们有如此入骨的恨意。」"
眼见那些奔向殿外的人落得的凄惨下场,议事厅内再无一人敢轻举妄动。
然而,事情还远未结束,那苍老的声音再次想起,言语中充满了挑衅和张狂。
苍老的声音:" 「今日,那些对自己主人有所不满的影,便将你们的恨意都交给我吧。」"
苍老的声音:" 「我来替你们实现心中的愿望——杀了他!杀了他!」"
那声音说完,便有不少影自愿进入镜中,而他们的主人,都在一片哀嚎声中化成了议事厅地板上焦黑的人影。
张泽禹看着地上的人形焦痕,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可怖。
张泽禹:" 「那些人都是反对父王推行人与影权利平等的人,从来都是将影视作低贱的存在,自然也不会善待于他们。」"
张泽禹:" 「只是,他们都曾经都是太祖母的坚定支持者。如今,太祖母已然把持寿麻国的最高权力,不再需要他们,便轻而易举地取了他们的性命。」"
张极觉察到张泽禹心中的恐惧,牵住他的手,二人走到议事厅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张极将张泽禹拉进怀中,轻声开导他。
张极:" 「自古以来,权力斗争,相互倾轧,都是生死一线,毫不留情。这种卸磨杀驴的行径,再平凡不过了。」"
张极:" 「小宝你虽然生于王室,但在王上的疼爱下长大。况且王上正值壮年,除了女虔之外再无政敌,你便鲜少有机会直面王室中最残酷丑恶的争斗。」"
张泽禹轻轻靠近张极,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眉间尽是华蜜。
张泽禹:" 「还好你待我数年如一日,意相知,心相守,否则我在这王室之中,定会如履薄冰,步履艰难。」"
张泽禹与张极二人说话之际,寿麻王室宗亲中也有颇具胆识之人,挺身而出,稳住殿中众人,厉声质问。
神秘男子:" 「究竟是何人胆敢在寿麻王殿猖狂作祟,还不速速现行!」"
张泽禹认出来,这位男子是王室内少有的开明之人,也曾支持寿麻推行权利平等之法。女虔掌权之后,便寻了个由头,罢免了男子的职务,禁止他在出入王殿议事。
今日,女虔也请了他来王殿,现在看来,女虔是要血洗整个寿麻王室宗亲,一个也不会放过。
张泽禹看到这位男子身边有一与他相貌神似之人,便知那是男子的影。那影倒是牢牢地守在男子身侧,紧紧地握着男子的手,即使脸色煞白,也不曾露出一丝惧色。
张泽禹:" 看来这名男子行为坦荡,如他的政见一般,会平等的对待自己的影,因而他的影也会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那位一身正气的男子发作之后,议事厅的镜子里便显露出一张苍老的人面。这次,包括张泽禹在内的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苍老的声音:" 「如今还站着好好说话的各位,便是支持寿麻推行人与影权利平等的诸位了。」"
苍老的声音:" 「你们的善心倒是换来了些回报,那便是保你们多活片刻。」"
苍老的声音:" 「不过,在绝对力量的面前,你们的善心便显得微不足道了。我劝你们乖乖地交出影子,我便承诺让你们去的毫无痛苦。」"
那名男子听了镜中人的话,立刻将身旁的影护在身后。
神秘男子:" 「你休想!」"
那人说罢,双眼圆睁,不怒自威。腰间的佩剑随着他的话飞出剑鞘,霎时间便击破了好几面镜子。
张泽禹也有些吃惊,他还从来不知道,宗亲中居然有修仙问道之人,看他使用术法的娴熟程度,恐怕此人的修行不浅,足以与女虔一较高下。
神秘男子:" 「大家快走!」"
那人大吼一声,便指挥人群向刚刚打破镜子的方向奔走。
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人群躁动起来,纷纷用涌向同一个方向。人多拥挤,难免发生踩踏。张极紧紧地护住张泽禹,小心翼翼地跟着人群挪步。
这时,先前被打碎的镜子极速复原,将逃生的缺口再次堵住。
苍老的声音:" 「没想到王室宗亲之中,竟还有此等人物,真是让人惊喜啊。」"
苍老的声音:" 「不过,萤烛之光,也敢同日月争辉吗?」"
只见镜中的人面双眼散出乌气,不少乌黑的气团从镜子中冲出,横冲直撞,见了影便牢牢擒住,作势要拖进镜中。霎时间,人群忙于奔命,互相推搡,乱作一团。
已有不少影被乌气拖入镜中。有些影和主人都不肯放手的,便连人带影一齐拖进镜中去了。
张极手中的袖箭箭无虚发,将那些乌气逼远。张泽禹也拔出佩刀,向空中挥砍,乌气也不敢近身。
那男子眼见四处乌气乱散,王殿之中依然折损了数位宗亲,便祭起自己的佩剑,将手指咬破,用血写出一道灵符,附在了佩剑之上。
只见那佩剑将灵符上的血液尽数吸取,散出红光,竟然一分为三。三柄利刃极速飞舞,剑似雪片,霎时间将乌气清理了一大半。
苍老的声音:" 「含光、承影、宵练?这三柄剑为何在你的手里?帝俊是你的什么人?」"
注1:含光、承影、宵练,皆是神话中的名剑,记载于《列子·汤问》篇。
注2: 帝俊,记载于《山海经·大荒南经》中,是古代神话中的上古天帝。
神秘男子:" 「就凭你也配提天帝名讳?当年你登临神界不得,天帝便知你怀恨在心,终会作乱一方,便派我下界看管。」"
神秘男子:" 「你将王位传于寿麻,我本以为你已经改过自新,不料你对权力的追求如此疯狂,不惜断送整个寿麻国的命数。」"
方才的术法极耗修为,那男人收了剑,内息有些不稳,再加上匆匆应答镜中人,气血翻涌,只觉得喉头腥甜,呕出一口血来。
程以鑫:" 「程以清!」"
一直被男人护在身后的影见他吐血,急忙奔过去,眼中的焦虑与担忧溢于言表。
程以清:" 「以鑫,我没事,就是收功有些急躁,没有大碍。」"
程以鑫:" 「你都吐血了,还说没事!」"
程以清的神色温柔,轻轻握了握程以鑫的手,示意他自己真的没事,程以鑫这才作罢。
镜中人未料到竟有如此变故,眉头紧皱,一时无话。
程以清用剑指向镜中之人,声如洪钟,殿中所有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程以清:" 「女虔,你将寿麻国整个王室玩弄于股掌,只为达成自己的一己私欲,这场由你自导自演的闹剧,该收尾了。」"
议事厅中幸存的王室宗亲开始窃窃私语,对镜中人的身份皆感到吃惊。
女虔见自己的行径已然败露,便不再以苍老的面容掩饰自己,变回了自己原来的模样。
女虔:" 「真是没想到,当年五岳争权,帝俊竟然留了后手。」"
女虔:" 「不过,当日帝俊既然让我逃得性命,他便算不到今日,我能手刃他的族后,为我的夫君报仇。」"
程以清眉头一凛,眸色暗了暗,连连摇头。
程以清:" 「女虔,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当年的事,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程以清:" 「当年五岳争权,南岳山帝本没有争权之念,奈何你的野心太大,处处掐尖要强,南岳山帝才不得不出面平息事端。」"
程以清:" 「而你,为了神界的最高权力,不惜向你的夫君南岳山帝下毒,并嫁祸给其他四岳,以此来迫使南岳参战。」"
程以清:" 「如今你有何颜面说要报仇!我看你是忘了当年是如何被逐出神界,忘了自己在九州四海众神面前颜面扫地的样子了。」"
程以清将女虔最后一丝颜面踩得粉碎,女虔恶狠狠地看着他,目露凶光,竟从镜中一跃而出,拿着一把月牙钺,便向程以清攻去。
程以清轻松的避开女虔的进攻,面露轻蔑之色。
程以清:" 「女虔,你被驱逐出神界已有千年之久,如今你的神力衰弱,怕是连我的身也近不得。」"
女虔唇角勾起一抹算计,眼神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女虔:" 「就算我神力衰退,对付一个影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程以清:" 「影子?以鑫!」"
程以清闻言,心中向下一沉,便听得身侧传来程以鑫的呼叫。
程以鑫:" 「以清!」"
程以清匆忙回身,便看见一团乌气抓住程以鑫,作势要将他拖入镜中。程以清移动身形,想要抓住程以鑫,但还是晚了一步,他的手与程以鑫的指尖悄然错过,没能抓住程以鑫。
一旁的张极却先一步出手,一个鹞子翻身,腾空而起,紧紧地抓住了程以鑫。张极尝试将程以鑫拉离乌气漩涡,无奈漩涡吸力太强,巨大的吸力将程以鑫和张极二人拉入镜中,顷刻间消失不见。
程以清:" 「以鑫!」"
张泽禹:" 「张极!」"
一旁的女虔露出得意的神色,望着程以清和张极,言语中尽是挑衅。
女虔:" 「这影牢可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出入的,进去了可就再难出来。」"
女虔双掌摊开,手中出现两枚镜子,镜中映出程以鑫和张极的身影。
女虔:" 「二位既然都是支持人与影权利平等之人,不如跪下来求求我,我倒能动动手指,让你们去找他们作伴。」"
程以清双目猩红,持剑指向女虔,欲与她拼个鱼死网破。
女虔:" 「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反抗,我现在捏碎这两面镜子,镜中二人的元神也会灰飞烟灭,你们想再见他们,可就难了。」"
程以清:" 「你!」"
张泽禹拦住程以清,向他递了一个眼色,独自走向女虔。
女虔看着张泽禹慢慢走向自己,神色松懈,满意的点了点头。
女虔:" 「还是我的乖太孙识相,太祖母这就送你去见你的小情人。」"
张极皱了皱眉,语气嫌恶地开了口。
张泽禹:" 「我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因为血脉乃上天安排。」"
张泽禹:" 「但是我却可以选择自己要走的路,绝不和你这丧心病狂之人同流合污。」"
张泽禹说完,将一直挂在胸的摄魂镜举起,念起了咒语。
张泽禹:" 「神用气摄缚固,呼巫召觋使咒诅!」"
张泽禹话音未落,只见摄魂镜中射出一道毫光,上边出现一物,长有七寸,有目有眉。
那宝贝眼中两道白光罩下,钉住了女虔的身形。女虔挣扎一番,不觉昏迷,莫知左右。
张泽禹用摄魂镜收了女虔魂魄,却见先前映出张极和程以鑫的两枚宝镜坠落。所幸的是,程以清飞身扑救,将两枚宝镜牢牢地抓在手中,捧入胸前。
见宝镜完好无损,程以清和张泽禹皆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