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严浩翔的声音,芽芽像是被什么烫了一般,竟推开了马嘉祺,起身向严浩翔奔去。
宋亚轩:" 严浩翔!"
芽芽一头扎进严浩翔的怀中,把头埋进他的胸口。严浩翔拉开芽芽的脸,看见芽芽眼角微红,便用手替他擦着眼泪。
严浩翔:" 怎么哭了?"
严浩翔:" 想我了吗?"
芽芽望着严浩翔,重重地点了点头。严浩翔离开槐江山去往人间,总共走了三日,三日便将玉胜的碎片收集齐备,可见严浩翔的人界之旅也是火急火燎,难免殚精竭虑,大损修为。
不过,心中有了牵挂的人,严浩翔并不以此为苦。只是严浩翔刚把玉胜归复昆仑,西王母便遣他主理为天帝贺寿一事,严浩翔便又要前往九洲四海,少不得忙碌半月有余。
严浩翔:" 马哥!"
看到严浩翔和自己打招呼,马嘉祺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方才一时被情感冲昏了头脑,差点做出了不能挽回的事,马嘉祺到现在都气息不匀,整颗心砰砰直跳。
严浩翔走到马嘉祺身边,轻轻捶了一下马嘉祺紧绷的肩膀,双眼含笑。
严浩翔:" 马哥,谢谢你这些天替我照顾芽芽,之后可能还要麻烦你半个月。"
马嘉祺喉头发紧,声音有些生涩。
马嘉祺:" 不麻烦,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分。"
芽芽听见二人的对话,拉了拉严浩翔的衣角,急切地询问。
宋亚轩:" 严浩翔又要去哪里,这次不要丢下芽芽,好不好?"
严浩翔听见芽芽几近哀求的声音,心头浮上一丝不忍。严浩翔转身捉住芽芽拉着他衣角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摩挲着。
严浩翔:" 芽芽,半个月就好,我会请人将丹穴山那边重新装裱一番,此次事情结束,我就带你回我们的家。"
马嘉祺听见严浩翔口中的“我们的家”,面部表情一瞬间有些不自然。
在严浩翔和芽芽面前,他马嘉祺始终是个局外人,哪怕自己比严浩翔更早认识芽芽,芽芽的命也是他马嘉祺亲手救的。可是,如今芽芽的眼里只有严浩翔,那个在严浩翔面前小脸红红的芽芽,已经成了他马嘉祺遥不可及的梦。
马嘉祺看着严浩翔拉着芽芽就要离开,想也没想便伸手阻拦。马嘉祺拉住芽芽的胳膊,急切地询问。
马嘉祺:" 你要带芽芽去哪?"
芽芽轻轻向严浩翔身边躲了一下,不声不响地甩开了马嘉祺的手。严浩翔回头看着马嘉祺,有一瞬间,马嘉祺从严浩翔的眼里看出了挑衅的神色。可当马嘉祺再想确认时,竟从严浩翔的脸上找不出一丝破绽。
严浩翔:" 当然是回房间咯。"
严浩翔说完便伸出手在芽芽的下巴上勾了两下,然后满意地盯着芽芽羞赧的表情。
严浩翔:" 芽芽想我了呢。"
马嘉祺哑然,望着二人越走越远,悻悻地收回刚才拉住芽芽的手。一阵疾风吹过,卷起花圃中的残花,那股风似乎吹进了马嘉祺的心里,像刀一样将心房割的鲜血淋漓。
是夜,一向心无杂念的马嘉祺第一次失眠了。马嘉祺的脑海里反复飘过严浩翔挑衅的神色,和他满眼精光说的那句话:“芽芽想我了呢。”
马嘉祺在塌上翻滚了半日,盘腿而起,静心打坐,想消除脑海中的杂念。马嘉祺觉得今夜花圃里的花香一场浓郁,扰的他更心烦意乱。马嘉祺又想到了白天,他捏着芽芽的脸,芽芽眼角微红,别过头去说:“不要”。
那句带着哭腔的“不要”敲的马嘉祺的脑袋空空一响。今夜这觉定是睡不成了,马嘉祺穿衣起身,化作一道妖气没入黑夜之中,直直地向槐江山下去了。
马嘉祺落在丘时水滨,但见那河水安静地流淌,永生不息。马嘉祺作为妖神,几千年对他来说不过须臾。可如今,他从芽芽身上清晰地感觉到了世事变化:千年过去,芽芽不仅对他印象全无,还与另一个人有了肌肤之亲。
马嘉祺虽在沉思,但七识依旧畅通,他感觉到水面之下的聒噪,随手一挥,释放妖力,便有大批水生精灵现形,跪拜与水面。
水生精灵:" 英招大人饶命!"
马嘉祺:" 好大的胆子,竟敢窥探本神。"
水生精灵:" 英招大人饶命,英招大人莅临丘时水,是水中精怪的无上荣耀。"
那些水生精灵油腔滑调,七嘴八舌,惹得马嘉祺颇为恼怒。
马嘉祺:" 住嘴!"
那些水生精灵在一瞬间噤若寒蝉,生怕马嘉祺发怒,废了他们辛辛苦苦攒了许久的修为。
马嘉祺从那些水生精灵中随意点出一个,示意由他回话。
马嘉祺:" 我问你,进来丘时水中可有异动?"
水生精灵:" 回英招大人,并无异动。"
马嘉祺轻笑了一声,双眸微闭,目光泠冽。
马嘉祺:" 撒谎?"
马嘉祺:" 那日我观丘时水倒转,形成漩涡,你为何知而不报?"
那水生精灵吓的将身体扶得更低,连叫饶命。
水生精灵:" 英招大人,那只是普通的精怪化形而已,但不知为何化形之时会引得水面动荡,形成漩涡。"
水生精灵:" 我等妖力低微,无法洞察其中玄奥。只见丘时水中这些日子并无不妥,因为也就没有放在心上。望大人明鉴!"
马嘉祺看着水生精灵发抖的身子,知道它不敢说假话。马嘉祺眉头一皱,暗自思忖。
马嘉祺:" 那化形的妖怪究竟有何不同,竟能引得丘时水倒转?"
马嘉祺又问那水生精怪。
马嘉祺:" 你可知是何物化形?"
那精怪似回想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
水生精灵:" 回英招大人,是一尾鯈鱼。"
马嘉祺听见水生精灵的回答,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好似被人喂了一嘴沙,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马嘉祺:" 鯈鱼,是芽芽,一定是芽芽!鯈鱼生长在芘湖水中,丘时水从不曾育出鯈鱼,那一定是芽芽。"
马嘉祺理了理思绪,稳定心神,继续确认。
马嘉祺:" 据我所知,鯈鱼并不生活在丘时水中,此处何来鯈鱼,莫非你在说谎?"
那水生精灵赶忙向其他精灵询问,一阵窃窃私语之后,向马嘉祺做了答复。
水生精灵:" 回英招大人,那鯈鱼并非我丘时水中所育,而是在五百年前顺槐江山上的溪水游到丘时水中来的。"
马嘉祺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他看向那些水生精灵,声如洪钟地询问道。
马嘉祺:" 你等之中可有与那鯈鱼相熟之人?"
那些水生精灵面面相觑,最终有一水生精灵怯生生地开了口。
蠃螺妖怪:" 回英招大人,我与芽芽相熟。"
马嘉祺听得那精灵称鯈鱼为“芽芽”,便有三分确信那精灵不会说谎。马嘉祺走在水面上,却不沾染半分湿气,一旁的水生精灵无一不惊叹。马嘉祺缓缓走到那精灵面前,却见是一只修为极低的蠃螺妖怪。
马嘉祺想到这妖怪曾与芽芽相熟,语气都不禁轻柔了几分。
马嘉祺:" 你来说,芽芽在丘时水都做了些什么。"
那蠃螺妖怪听见马嘉祺柔软温和的语气,身体都酥了大半,趴在地上,把能想起来的事情都告诉了马嘉祺。
蠃螺妖怪:" 回英招大人,芽芽确实是五百年前才来到丘时水的。他记不得自己的亲人,也记不得自己的身世,只是日日苦修,希望早日化身成人。"
马嘉祺:" 他为何如此急于成人?"
蠃螺妖怪:" 芽芽说,他有一救命恩人,他要尽快修出人形,早日上岸寻人报恩。"
马嘉祺听见蠃螺妖怪说的话,心中激动难掩:原来芽芽记得,记得他这个救命恩人,芽芽原来一直在努力,就是为了有招一日与他重逢。
马嘉祺:" 芽芽可曾说过,他的救命恩人是谁?"
蠃螺妖怪回想了一番,继续说道。
蠃螺妖怪:" 芽芽说他也不曾记得救命恩人的模样,只记得那恩人有巨大的翅膀。"
那蠃螺妖怪看马嘉祺任何表示,赶紧接着补充。
蠃螺妖怪:" 芽芽随身携带一羽羽毛,说那是救命恩人留下的,将来要凭那羽毛寻人。"
马嘉祺:" 羽毛?你可见过那羽毛?"
那蠃螺妖怪细细回想了一番,比划着说道。
蠃螺妖怪:" 芽芽很是珍视那枚羽毛,还是我们几个缠着他好久才给我们看过,那是一根赤红的翎羽,上面的妖气不是普通精怪有的。"
马嘉祺:" 赤红色的翎羽,你可看清楚了?"
那蠃螺妖信誓旦旦地点头。
蠃螺妖怪:" 回英招大人,是赤红色的翎羽。那羽毛殷红如血,俊俏的紧。"
马嘉祺听着蠃螺妖的话,身边的妖气愈加阴沉。一瞬间,马嘉祺身上的妖力竟逼退了丘时水。江水仿佛受到了什么阻挡,江流之上硬生生地撕开了一个口子。
马嘉祺:" 殷红的翎羽!哼,造化弄人,世间竟有这样的巧合。"
马嘉祺身边的妖力太甚,水生精灵们纷纷逃命远去。那蠃螺妖怪躲闪不及,被凌厉的妖气击个粉碎。
马嘉祺心神激荡,妖气紊乱,突然感觉喉头腥甜,“哇”的突出一口血来,整个身体跪坐在水面之上。
被撕开口子的丘时水逐渐恢复正常,马嘉祺的眼里也逐渐清明。马嘉祺猛的起身,施法从血脉中逼出一丝精气,用那精气将蠃螺妖怪的元神封住,带回槐江山去了。
马嘉祺来到丘时之泉,将封住蠃螺元神的精气投入丘时之泉。马嘉祺看着那精气沉于水底,不禁想起千年之前,自己用鯈鱼盛装芽芽元神的场面。如今,他再以精气封住蠃螺妖的元神,不过是将自己的老路再走了一回。
不过此番马嘉祺已什么都不顾了,从前他固守规矩和礼仪,面壁五百年,到头来芽芽却误将别人当作救命恩人。马嘉祺觉得不公,但又理不出头绪,竟谁也不能怨。
蠃螺具有留声之用,而蠃螺的元神却能封住人的牵挂与思念。马嘉祺将自己对芽芽的牵挂与思念,尽数从自己的识海中剥离,灌注到蠃螺的元神中去。
原本从识海中剥除对一个人的思念与牵挂,饶是马嘉祺,也需花费三天三夜,若思念刻骨花费的时间更久。可马嘉祺仅花了一夜,就将那些思念与牵挂剥除得干干净净,这无异于生腹取心,切肤之痛。
马嘉祺将自己的思念与蠃螺的元神相合,借丘时之泉的力量凝成了一枚妖璧。那枚妖璧上刻着一摆鱼尾,仿佛在祭奠逝去的思念。
等马嘉祺回到自己的房间,天已经大亮了。马嘉祺站在衣冠镜前,发现自己面如金纸,潦倒不堪。马嘉祺自嘲的笑了笑,天帝曾说自己心中有一个人永远都填不满的洞,原来指的是这个。
翌日,严浩翔走后,芽芽依旧睡到太阳高起。等到芽芽慌慌张张地跑到花圃,马嘉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芽芽给马嘉祺道歉,一不留神说漏了嘴,提到严浩翔昨晚如何闹腾,芽芽自觉失言,赶紧捂上了嘴。那边马嘉祺仿佛毫不在意一般,告诉芽芽不妨事,便开始教芽芽修琴习剑。
一日过去,芽芽结束了一天的课程,正欲回自己的房间,却听得马嘉祺叫住自己,从袖中取出一物。
马嘉祺:" 芽芽,你和严浩翔好事将近,马哥没有准备什么贺礼,便将这枚妖璧赠与你,祝你和严浩翔百年好合。"
马嘉祺手中正式那枚鱼尾妖璧,马嘉祺已经将它穿了孔,系上了丝线,做成了便于佩戴的项链。
宋亚轩:" 哇,是小鱼!"
马嘉祺:" 芽芽不就是小鱼吗,马哥就专门做了一摆鱼尾。"
宋亚轩:" 马哥怎么知道我的本原是鱼,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呀?"
马嘉祺:" 哥哥知道,哥哥都知道。"
宋亚轩:" 可是……"
芽芽有些迟疑的接过妖璧,不知怎么办才好。
马嘉祺看出了芽芽的犹豫,柔声问他缘由。芽芽理了理自己的领口,从领口掏出一枚玉璧,那枚玉璧成色极佳,更妙的是有一赤红色羽毛镶嵌其中,想来,是严浩翔的杰作。
马嘉祺伸手摸了摸那枚玉璧,上面有芽芽的温度,想是已佩戴多时。
马家祺虽然已将思念从识海中剥离,却还是感觉到心房颤动。马嘉祺将凤纹玉璧重新放回芽芽的贴身之处,替他理了理领口。
马嘉祺:" 没关系,没想到浩翔竟这么有心,马哥把妖璧重新改改,过几日再送给芽芽。"
宋亚轩:" 嗯,谢谢马哥。"
二人谁都没有再提那日在花圃中近乎逾矩的事,但二人都感觉的到,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
马嘉祺回到房间,将妖璧重新做成了挂在腰间的玉佩。望着玉佩,马嘉祺自嘲的笑了,一个贴身佩戴,肌肤之亲,一个永远隔着几层衣服。
马嘉祺:" 马嘉祺啊马嘉祺,你可真是输的彻底。"
接下来的日子,马嘉祺除了每日教芽芽修琴习剑,二人便再无别的交流。严浩翔有时回来,马嘉祺也只是和他打个照面便走,并不多说什么。
转眼十五日过,严浩翔忙完了为天帝贺寿准备的差事,回到槐江山,便要将芽芽从槐江山接到丹穴山去。
马嘉祺已经提前和芽芽到了别,赠予芽芽自己所写的琴谱和剑谱,叮嘱他修为不可荒废,又亲手将所制玉佩挂在芽芽腰间,看着芽芽一步一步走到严浩翔的身边。
看着严浩翔带着芽芽离开,马嘉祺转身向回走,几步后却在原地站定,摸了摸自己的脸。
马嘉祺:" 明明已经剥离了思念和牵挂,为何还会流泪?"
马嘉祺:" 罢罢罢,再放纵一回吧…"
马嘉祺走到花圃中,从花下拿出最后一坛醉花阴,对月饮酒。
马嘉祺:"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忘此,谁予?"
马嘉祺饮下最后一口残疾饿,扔掉酒瓶,长歌当哭。
马嘉祺:" 独处,独息,罢了。"
注1: 节选自《诗经·唐风》,大意为“葛藤覆盖荆棘上,蔹草蔓延野地生长。我的爱人已离去,谁人相伴他身旁?独自在那旷野躺,独自安息野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