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有时候会变得异常刺鼻。
但记忆中最深刻的,还是小学六年级时的那台手术。
我的母父全部来自于战场,也全部死于战场,因此我得以知道这个国家幕后的黑暗,他们在暗地中不断和其它国家发生摩擦,扩张军火,在普通人所触及不到的地方进行着战争。
早早就失去了看护人的我,在亲戚朋友家被一点点抚养长大,也因此认识了不少人,见过不少世面。
这算幸运吗?也许吧,至少我也算得到了好处,无论在哪里做什么都能有个后路,这给了我安全感的保证。
但唯有一点安全感,是别人给不了的。
我躺在手术台上时,疼痛包裹了全身,从头部开始溢出的鲜血冰冷而刺鼻,伴随着麻醉效果开始扩散,头顶的灯光散发出一种陌生的亲切感。
我的监护人们在手术室外焦头烂额,却无能为力。
自己的命,谁也无法给予我绝对安全的感觉。
我很感谢她们愿意抚养我长大成人,但果然这种安全感还是不足。
执行我的手术的主刀医生,有一双稳定而精准的双手,她透过防护面罩看着我的眼神坚定而准确。
也许这个人是强大的,她有着充足的坚定信念和安全感。
手术成功的概率不到一半,但我活下来了,我的身体从未如此散发着生命的力量。
我想要去拜访感谢那位医生,却得知她是一位传奇人物,在执行完我的手术后,就因为另一场紧急手术而飞往国外了,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我听说,她的技术极为优秀,有不少人希望能由她来进行手术,为此出手天价也大有人在。
而她之所以愿意为我执行那台无法收到天价报酬的手术,仅仅是因为我是个女孩。
她在我的心里种下了一颗消毒水味的种子,从那以后我就开始为了努力成为一个像她一样优秀的医生而拼命学习。
我可以为此而得到真正的安全感吗?
……
作为一个人类,有感情是很正常的事,世人常说,女人更加感性,男人更加理性。
胡扯八道,愚蠢至极。
作为一名女性外科医师,被轻视是常有的事,如果没有足以扬名世界的成就加身,无论我完成一场多么优秀的手术,都只会被无视,因为周围有着太多太多的男医生,他们仅仅是完成份内的工作,便足以被吹嘘了。
我自然心有不甘,但越是努力,我的成就就越是淡薄,直到某次手术。
手术过程中发生了重大事故,导致病人死亡。
同台手术的男医生将责任全部推给了我,理由是:女人最重感情,就是被感情干扰而没拿好手术刀。
难以置信,这样根本不能成为任何证据说法,居然成为了病人家属定罪我的理由。
男院长决定让我主动离职,以保他们残存的脸面。
我陷入了人生中的低谷期,有朋友说可以推荐我去别的知名医院,但我有些受够了职场上对女性的轻视。
感情这种东西,谁都有,我难以理解为什么到了女人手里,就变成了拖后腿的东西,并且人人都奉以为真理。
这个世界真是不讲道理。
就在这个时候,沈知晓出现了,最开始我对他打起了一分警惕,但他是个擅长伪装自己的男人。
沈知晓帮我说清了手术事故的真相,在此之前无论我多少次重复呐喊都归为平静的声音,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时,变得掷地有力。
他告诉我,女人当然是富有感情的,这并不是我的错。
我当时只觉得这句话怪异,却没能找出话来反驳。
他花了比较长的时间,用温柔和耐心陪伴当时正迷茫的我,他向我显示出一副男人也是可以柔情蜜意的样子,我被他演出来的真情所感动,因此我答应了他的追求。
可交往仅一年,这个男人就露出了他的丑恶嘴脸。
如果不是我的后路足够多,兴许那些被心善的亲戚留下来的母父的家产就会被他骗走。
沈知晓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这个目的,甚至那场手术事故,也是在他暗地里的引导下发生的。
呵,似乎真是应了那句男人更加理性的说法吗?不如说他从来就没有任何感情。
我不信邪,也不会再信男人,我决定收敛一切有可能会让自己成为弱点的情绪,我要成为支配理性与感性的女人。
我前往了战场,在那边做了几年的军医。
我的技术在那里是顶尖的,我的手无论在缝合什么样的伤口时都不会动摇。
男人试图亲近我,他们试图用感情打动我,其眼中尽是贪惏无餍。
恶心。
我绝对不会再心软了,在这个不讲理的社会里,感性对女人来说只会成为绊脚石。
陈奚如是我在这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但她总是会被这颗绊脚石所束缚。
我在跟她只有两个人相处时很是自在,可一旦插入了男人的存在,她就会变得不像她自己。
被沈知晓欺骗的我也和这样的她很像。
我告诉陈奚如,不要过于相信男人,你永远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在你为他们挡枪时从后面捅一刀。
她是个愚蠢的感性女人,我的声音没有传递到她的脑海里。
一个男长官发现了我的行动,他以我传播不良思想为名义,将我从战场后方驱逐。
临走前陈奚如告诉我,队长只是觉得我累了,再留在战场上容易患上心理疾病,所以叫我离开。
我知道她已经彻底听不见我的声音了,所以我也不愿再和她多说,就这样从战场上离开了,回到了看似和平的城市里。
这里其实才是最病态的,孕育着无数被掩盖的罪孽,这里的每个人都病了,男人患了疯病,女人患了心病。
我在城市边郊住下,并不打算与任何人深交,只是偶尔挣些见不得光的外快,一个人的生活孤独而乏味,也许我会就这样一直到老吧。
……
这两个孩子可真奇怪,她们自说自话地闯进了我的生活里,无视所谓感性理性,她们不会在乎会不会因为我是个女人以至于手术有风险的事,只是认可了我的技术,因而前来。
不像其他找到我的那些男人,一个个高高在上,似乎让一个女人进行手术是件多么丢人的事,不仅要自以为是的叮嘱过多,还要顺机讽刺两句,这样才能彰显他们花了钱的高贵身份。
我的脑海中忽然想起多年前将我从死亡中拽回来的那双平稳而坚定的双手,那时的我在看着她的眼睛时想什么呢?
面前的两个女孩身上沾着血,她们看着我的眼神,似乎与我当年看着那位医生的眼神一致。
是信任与纯粹的,没有偏见与质疑。
所以我没有像往常一样选择事先收取报酬,我知道她们可能没法付完全款,但说实话我是无所谓的。
最开始我就没打算收取她们的钱。
只是她们得知高价医疗费时的反应比较好笑,让我难得感到了轻松,我演绎着一个唯利是图的黑心医生陪她们闹着。
也许…和这两人相处也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