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记忆如潮水般奔涌而来,恍惚片刻后,他这才缓过神来。
“这是...哪...”
林长生的声音回荡在这漆黑的空间当中,可许久过去,没有任何回应。
“好黑...”
刚刚说完这句话,整个空间如同得到了某种指示,瞬间亮了起来。
可即使充满了光亮,但这周围依旧是那混沌一片,什么也没有,望不见尽头,没有深度、没有高度,时间和空间在此处彷佛失去了作用。
霎时间,林长生体内突然传来一股失落感,像是某种东西被分离一般,不断地从自己体内流逝。
他有些不知所措,金光咒骤然发动,数不清的术法自他身上倾泻而出,可这些威力十足的术法就像是打进了泥潭一样,被这空间吞没,没有泛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下一刻,林长生愣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赶忙将神识没入识海空间当中。
可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傻眼了,那里...仍然什么都没有,和身处的这片空间一样,就连那些草原都不复存在。
穷奇、林小婉、李紫檀,还有那座巨大的囚笼...
通通都消失不见。
林长生的心底顿时一紧,那些亡灵若是就这么在世间游荡,必定会发生大乱!
“得想办法从这里出去...”
林长生自言自语道,可奈何他怎么去尝试,无论是多么强大的术法,都无法从这片空间中起到任何的作用。
他顿时有些着急起来,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他疑惑之时,面前的混沌顿时卷动起来,如一团旋转的云雾,不停地糅合,最终形成了一块巨大的能量光幕。
光幕闪动了几下,渐渐显现了画面。
那里,是一片宽阔的海上,数不清的人影在这海面的上空厮杀着,半空中不断地落下陨落之人,鲜血已经染红了一大片海面。
蓦然间,林长生的瞳孔猛然一震。
画面中,张道、李无极还有一位佛门中人正与一位身穿金色长袍,头戴珠帘冠冕的人斗法,每一击都会掀起一道海啸。
天空此时都变得暗沉下来,雷电、暴风、火海...
仿若一处末日的景象,每一个画面都惊心动魄,连天穹都被打破了一角。
海面之上。
太一张狂的放声大笑,浑厚的法力环绕,已经受了不少伤,与三人激战在一起。
而另一边,李无极此时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生死法则在掌中不停的变换。
张道全身被金光所萦绕,一手握着由雷柱聚集而成的长剑,每一次挥剑都是一击天雷降下,道韵冉冉。
在他们两人身后,屹立着一座恢弘的佛影,佛光普照,在形成的领域内,为两人修复着伤势,同时牵制着太一的身形。
三人皆是使出了自身最为强大的手段,可尽管如此,也仅仅只是与太一打的不分上下,甚至还有些劣势。
他们尚且如此,其他人便更不用想了,天庭此次归来的实力,完全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天道...果真是如此的强横么...
就在这时,太一在三人的围攻当中猛然一跃,身影瞬间闪烁,天道之力聚于掌中。
太一的眼神中流露出一抹狠色,抓住了张道的一个破绽,眨眼间来到了他的身后,猛然一掌挥出!
张道瞳孔顿时一紧,运转金光抵挡,但奈何太一的速度实在是过于迅速。
砰!
裹挟着天道之力的一掌狠狠的打在了张道的胸膛之上,后者的胸口肉眼可见的向内凹陷,整个人如炮弹般向后方飞去,在空中留下一抹滚烫的血线!
一边的李无极和真佛来不及想太多,直接转换方位,再次和太一战在一起。
画面一转。
一位身穿龙虎山道袍的女子,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此时正被无数天兵天将围攻在中间!
江琼一手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心念集中,大喝一声!
刹那间,数万张刻画完好的符箓自虚空当中飞出,如同一场突兀的龙卷风,将那些天兵天将笼罩在其中!
江琼伸出二指,目光凌冽,法力运转。
随着她心念一动,那数万张符箓同时爆发出不同的光晕,耀眼的光芒闪的众多天兵天将睁不开眼。
江琼看向了周围那些天庭之人,只是轻轻的摇摇头,冷哼一声。
“想杀老娘,再多练几年吧!”
“爆!”
江琼口中低吟,这些符箓内所封存的能量如瀑布般往四周疯狂的倾泻,暴乱的能量将这一处的所有人通通席卷,如一头不近人情的洪水猛兽,将路过的一切都毫不留情的摧毁。
渐渐的,江琼那纤细的身影被这乱流卷入,她看向了远方的某处。
不知为何,她的眼神中多了一抹决绝,似是在思念,又似是在遗憾。
终究是没能看见他啊...
“长生,你...去哪了...”
断断续续的声音戛然而止,江琼被能量乱流彻底吞没。
一声巨响传来,再望去时,此处,空无一人。
乱战当中,万伯的余光瞥见了这一幕,心中猛然刺痛,这孩子...可是吃着他做的饭长大的...
噗——
沉闷的肉体刺破声自万伯的胸口传来,一柄长矛正对着他的心脏,穿透躯体。
血流如注般涌出,万伯的双眼缓缓失焦,生机快速流逝,最终石沉大海,就像是沙海当中的一粒尘埃。
可此时,这沙海,是由人组成的,那一粒粒尘埃,皆是已然逝去的尸体。
战场上,一股腐朽之气蔓延开来,一位道人踏空而来,直冲那太一而去,补上了张道的空缺。
此人,正是那除去龙虎山天师之外的另一位拥有天师实力却早已隐世之人,茅山一脉的掌门。
有了他的加入,重新形成了犄角之势,再次将太一围绕其中。
“呵呵,多了一人又怎样。天道之下,皆为蝼蚁!”
太一咆哮着开口,气势再次上升,无数天道之力如潮水般向他体内涌去!
此时,受了重伤的张道从海面上起身,强撑着伤势,凝结五雷,往太一的头顶轰去!
局面再次胶灼,能量的碰撞声滚滚而来,仿佛天崩地裂,山河震荡!
这一战,不知打了多长时间...
只看见最后,张道法力枯竭,坠入深海不知生死。
那位真佛的佛影也被打散,化为了光点消散在须弥当中。
而李无极,以自身法则为基,引爆了自身。
至于那位茅山前辈,也随着败势就此坐化...
林长生看着画面当中的那一幕幕,呼吸不断的加重,眼眶通红。
师姐、师尊、龙虎山的众多弟子...
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骤然崩塌,天庭,终究还是赢了。
修行界中,除了天庭联盟,其余人都被清扫。
而天庭之主太一在经过了此次大战之后,重伤昏迷。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空洞...必须修补...
林长生不知道在这空间内待了多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切。
大战过后,天庭没有选择休养,而是直接发兵前往了人间。
各国的警戒系统在感应到他们的到来时,果断的启动了核武器。
可不知为何,天庭的人只是轻轻一挥手,那些核武器就像是失去控制一般,变成了没用的废铁。
人间炼狱,正式降临。
数不清的普通人被天兵天将抓了起来,化为了气血之力,被天庭本源所捕获,经过他们所修之天道,修复着那所谓的空洞。
世界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杀戮,空气中充满了血腥味,对于人间来说,这是真正的末日,血流成河不再是形容词,而是现实。
林长生最后看见,吴涛、樊宏鑫、王诲。
他们三人靠着自己教的那一点术法,临死之前还杀了不少天兵天将,也算是值了。
穷奇召集了不少凶兽,与天庭展开殊死搏斗,但最终也败下阵来。
十二生肖再次联手,可这一次,甚至不用天庭之主的出手,便被镇压...
至于林小婉和李紫檀,在脱离了林长生的识海空间以及穷奇的能量供给后,早就魂飞魄散,彻底消弭....
......
又不知过了多久,世界沉寂了下来。
通过天庭获取的气血之力的补充,那些空洞终于被补齐。
可这也只是暂时的,它们依旧在不停的消散。
天庭也停止了杀戮,人类得以再次喘息繁衍,重新恢复着元气。
可时间一久,空洞再次出现,杀戮又会再次降临。
......
林长生痴呆一般凝望着光幕中的景象,他已经数不清过了多少年,时间早已失去了意义。
只是在这些时间,他体内的能量不停的消散又聚集,像是循环往复。
突然间,周围的空间开始有了一丝异动,仿佛多了某种特殊的联系。
林长生注视着那发生异样的角落,一颗小型混沌光球就这么凭空出现。
他轻轻招手,小球便飞到了他的手中。
小球此时不停地颤动着,像是要从中破出某种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小球变得透明起来,它的内部被撕开了一角,一道缩小版的人影从那破开的一角中爬出。
在看见此人的样貌后,林长生的瞳孔猛然一缩。
此人正是那天庭之主,太一。
小球之内。
太一置身于这片特殊的空间当中,闭上眼仔细感知了一番。
“终于稳定起来了么...”
“可...依旧在流逝啊...”
“循环往返,这就是轮回么...”
林长生清晰的听着太一的话,一缕微芒闪入体内。
反反复复,轮回不止...
世间万物,都是一个不断重复的过程,就像是一个故事一样,开端、发展、高潮、结局...
一个故事结束,那便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而后者的养料,便是前者的消逝。
所有的一切都有其自己应有的轨迹,周而复始。
或许故事终将结束,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过程当中的具体发展。
有亲情、爱情、友情...
可能这些都会走向消弭的边缘,但这并不证明,它们就是无用的。
消逝是必有的结果,但通过不同的过程,可以变成不同的结果。
“循环往返,可每一个结果都是不同的...”
“过程...不应该被忽略...”
林长生喃喃道,眼中重新凝聚了光泽,看向手中的那颗小球,心念一动。
太一仿佛是受到了某种召唤,只见眼前一花,来到了另外一处朦胧,而面前还站着一位浑身泛着金光年轻面孔。
“金光咒...龙虎山的余孽?”太一皱起了眉头,天道之力汇集,“你怎么会进来这里?”
林长生看着他全身的天道之力,轻轻吹了口气。
霎时间,那些天道之力宛如散沙般褪去,任凭太一如何努力,再也无法凝集一丝一毫的天道之力,就连体内流转法力都似乎失去了作用。
“你是谁...做了什么?”
太一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惶恐,自己为何感应不到天道了?!
林长生微微摇头,自己...是谁?
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但他的一言一行,似乎可以改变一切。
在以前,这种力量被世人称为...天地法则?
罢了,一个名字而已,不必再去执着于此,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意志。
“你修的那个是叫....天道么?”林长生问了一句。
太一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与你何干?”
可话音刚落,他的全身瞬间被某种恐怖的规则压制,似乎死亡只在眼前这个年轻人的一念之间。
“我问,你答,这么简单的道理不懂么?”
林长生心念一松,将太一身上的规则压制撤去,“你为何要...做到那般地步?”
“天道,应天之道,天地底层的秩序受到损害,若不是我悟出了天道,这世界不知多久之前就崩塌了!”
太一大声吼着,胸前剧烈地起伏,“人间的诞生本就是消耗天地本源,我将他们所消耗的重新归入本源当中,天道,为此而生!”
林长生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太一的脸庞,“你错了,天道的本意,从一开始就错了。”
太一像是听到了某种天大的笑话,“我错了?我乃天道开道之祖,谁能比我更懂?”
“我说你错了,你就是错了。”
林长生平静的回应着,顺手往空中一抓,一缕纯粹的天道之力被握在他的手中,甚至比太一所掌控的还要精炼。
“这...不可能!”太一瞪大了双眼,天道之力为何会归顺于眼前这个年轻人手中,他才是开道之祖!
“你说你顺应天地法则之意,可...我什么时候给过你指示?”
林长生直视着太一的双眼,依旧是那般深邃静谧。
“你的...指示?”太一愣在了原地,“你是...”
“正是你所想的那样。”
林长生继续开口,往空中猛然挥手,光幕上再次显现出画面,那是太一自从悟道之后的所行之事。
放眼望去,皆是气血...
“你只不过是运气好,触碰到了一抹天地本源的边缘,见到了那循环往返的一幕。”
“可你所看见的,只是一部分,天地法则自有他自己的规律,就像是那世间的自然界一般,可以自动进行调控。”
“这是一个往返的轮回,一个时期的湮灭与结束便代表着另一个时期的开端。”
“重要的不是那个最终虚无毁灭的结果,而是一路走来的过程。”
林长生再次挥手,光幕上的画面定格在了师姐的最后一幕。
“而你...却直接把这个过程从中截断,让其重新逆转,始终无法走向最后的结果。”
“但故事还在继续发展,由天地本源的自我消耗所构造的故事。”
“每当发展到一定程度时,你却按了暂停键,让其重新放映,甚至,还添了一抹痛苦进去。”
“这,就是你所理解的天道。”
林长生看向太一,叹息一声,“弥补本源的空洞的初衷是好的,可你终究还是一开始就理解错了,世界的发展,不需要任何人来插手改变,也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反而因为你那所谓的天道,故事始终被停滞在原地。”
“连普通人都明白的能量守恒的道理,你却在这里面迷误了...”
“天庭之主...不过是一个自欺欺人的称号罢了。”
太一将林长生的每一句话都听到了心中,他无法相信如今的现实。
从一开始,便错了么...
自己悟的道...竟是多余的一笔...
“不得不承认,你很强,作为修行者来说的话,没有人比你更加强大。”
“可你还是参悟错了东西啊...”
林长生惋惜的开口,伸出一掌对着他的脸庞,那平静的眼神终于多了一抹恨意。
“你不该杀人的,更不该杀我的师尊,我的师姐、我的朋友...”
“本来可以好好发展,你偏要去插一手干嘛呢。”
“我承认,作为天地的化身本不该有私心,可奈何这造化弄人呢,你偏偏杀了他们...”
“那我只能...替他们报仇了。”
一道透明的光晕在林长生的掌中流转浮现,那是一道不可违抗的法则,泯灭一切的法则。
“等等!”
太一突然大喊一声,头顶的冠冕早已不在,凌乱的长发披散,开口询问:
“我死了之后,世界会怎样发展?”
林长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按照其自己的发展,我说了不算,虽然最终的消亡是我既定的,但过程所造成的结局却是不同的。”
说罢,林长生手中的光晕将太一笼罩,没有任何痛苦,也没有任何声音,他就这么直接消散,化为了一缕原始的能量,融入到了这方空间当中。
做完这些后,林长生看向了那块偌大的光幕,再次伸出手,“故事...还要继续发展呢...”
光晕流转,所有的一切都被那耀眼的白芒吞没,世界开始重新洗牌...
......
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的人蜂拥而出。
窗外,一缕夕阳透过叶片间的缝隙散落在木课桌上,林长生缓缓合上书本,打扫完卫生。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随之而来便是那悦耳的女声:
“二狗,都等你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弄完?”
林长生放下扫把,手里拿着一本《殡葬心理学》,看向了教室门口。
只见一位身材小巧,穿着水手服、扎着双马尾的女生正在门外等待着他。
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时,又有两位女生走来。
一位穿着白色碎花长裙,另一位则是一袭紫色罗裙,而在她两人的中间,还趴着一只相貌怪异的小狗。
林长生微微一笑,往教室外走去,“师姐,走吧。”
“哼,怎么每次都打扫卫生啊,你的那三个室友都等好久了,今晚那个叫王什么的说要请客去什么...会所?”
“咳咳,你别听他乱说,一起吃烧烤去。”
“哦...”
“汪汪汪~”
“好好好,给你留点骨头。”
走廊上,不知哪里来的落叶随着清风缓缓飘舞,夕阳将影子慢慢拉长,周围的喧嚣也渐渐停息...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