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罢官了,那留在京中也是无用,陈启新就离开京师,路过涿州,恰巧涿州被清军攻破,他就混在难民群中做了俘虏。刚才密丰军同清军战斗时,陈启新带着一帮胆大的青壮偷袭落单的清兵,杀了三个。
杨易对陈启新的改革方案感兴趣,他想知道这个时代的人能提出什么样的改革之法,“你都提出哪些改革之法?”
有人听自己的改革之法,陈启新仿佛遇到知己一般,眼中泛着精光,娓娓道来,“……八股文过于束缚思想,所选官员迂腐至极,应立即停止科考,重新开辟选官之道……”
杨易差点喷出口水来,大明科考立国,你也敢提这主意,虽然这主意自己赞成。杨易发觉自己失态了,“继续讲。”
陈启新继续道,“……官员提拔不能只靠上级拍板,这样容易造成腐败,应令择他法……各级官员巡视地方,往往流于形式,应允许地方百姓举报,可有效监督地方官……推行孝廉制度,择品优者为官……”
杨易听得很认真,他的这些改革之法有可取之处,但方法片面,未触及根本和核心。当然了,能提出这些方法,算得上用心了,比起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强了百倍。只是受限于眼界,达不到杨易这种几百年见识的高度。
杨赞许道,“你的革新之法有可取之处,但是若要实现难矣!”
陈启新垂头丧气道,“那可不是,若非陛下护着我,我早就被五马分尸了。”
又闲聊一番,杨易见时候差不多了,起身吩咐全军准备开拔。
陈启新恳请道,“杨操守,我想跟你去密丰”
杨易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可以在军中帮着做文吏。”为了赶路,崔柏达等一干文员坚持不了没日没夜的赶路,就在后面单独行军。在路过山西时,傅山回了太原,军中缺乏文吏,这陈启新可以将就用着。
听到能留在军中,陈启新大喜,“操守大人尽管放心,学生虽是武举出身,好歹也是个秀才,迫于科举难度太大,才改行做的武生。做文吏之事,小菜一碟。”
杨易笑道,“应该说是屈才了,好歹是朝廷给事中”
“不屈才。”陈启新指着鞑子的尸体,“大人,鞑子的头颅可是有赏赐的,也是战功的体现,应该将鞑子脑袋砍下来。”
杨易淡然道,“我密丰军没有砍死者脑袋的习惯,无论其生前多么罪大恶极,死了就死了,没必要多此一举。”
砍死者脑袋固然不符合杨易的价值观,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军队的正气。军队要有正气,职责是除暴安良、保家卫国,杀敌是其天职。但军队是由士兵组成的,而士兵就是一个个普通的人,砍死者脑袋邀功邀赏会增加士兵的戾气,激发其内心的兽性。明军靠脑袋邀功的风气造成很多军队杀良冒功,以至于士卒想的不是上阵杀敌,而是想办法凑脑袋,成为为祸百姓的匪军。杨易不希望看到自己打造的军队变成这个样子。
杨易希望每一个士兵穿上军装就是保家卫国的勇士,脱下军装就是心地善良的普通人。作为这支军队的主帅,杨易一直身体力行的引导着。
密丰军将士整装待发,大批难民不舍离去,欲跟着密丰军一起走。在他们眼里只有这样的明军才能保护他们。杨易好一番劝解,并答应战乱结束之后,他们可以到密丰谋生。难民们这才散去,朝着最近的明军城池行进。
密丰军继续朝北而去,行进到房山郊野时,一队明军哨骑迎面而来。
“尔等可是密丰军?”哨骑军官大声喊道。
杜新茗回答,“正是。”
哨骑军官道,“领军主将是谁?”
“密丰杨操守。”
“操守?”哨骑军官有些不可思议,继而道,“叫你们操守出来!”
得到讯息的杨易策马而来,“你是哪部分的,找我作甚?”
哨骑军官打量一番杨易,拿出令箭,“总督大人有令,命尔等速往通州待命,路上不可擅起挑衅。”
杨易不解道,“擅起挑衅?什么意思?看着鞑子绕道走?”
哨骑军官干咳一声,“鞑子已经向北方汇聚,不日即将出关,若再起干戈,鞑子势必报复,恐更多城池遭殃。”
“荒唐!”杨易气急而笑,“为了让鞑子早日出关,就任由他们抢够杀够?”
哨骑军官低下了头。
杨易也懒得再说,命令部下,“走,回密丰。”
那名军官急了,“总督大人有令,去通州待命,尔等敢违抗军令?”
杨易问道,“总督是谁?”
军官道,“高起潜高公公”
杨易摆手道,“告诉高太监,将士们归乡心切,不去通州”
……
八月份,深入保定府、河间府的清军逐步北移,因为俘获的人口和物资太多了,需要转移到关外。
地处京畿最北端的密丰逐渐进入清军的视线,额驸扬古利攻破怀柔,离密丰仅一步之遥。随着京畿北部的城池被清军攻克,大批难民蜂拥而入密丰,为防止昌平事件重演,农场加强了对难民的甄别。同时选择青壮男子参与防御工事的修建。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在清军入关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密丰算是京畿中难得的平静之地,然而清军终究来了。
一支打着正黄旗旗帜的清军衔尾追杀北逃的难民们来到了白河西岸,他们看到河岸边耸立着十几座高约三丈的墩堡,又看到墩堡群之后有一座桥,桥的那一头是一座繁华的集镇。
领头的是一位年轻的清军将领,他是努尔哈赤的孙子、褚英的第三子尼堪,受封固山贝子。
副将询问道,“请贝子示下,是等额驸到来还是……”
尼堪轻蔑道,“不就是几座墩堡嘛,我们绕过去攻城,汉人懦弱,他们是不敢出来的。”
“喳!”副将随即命令道,“绕过墩堡,直接杀进城去!”
清军短暂停滞后,开始加速,他们选择墩堡间的中间位置往桥上冲。在大明边境一带,墩堡是很常见的,是边境军民防御和生活的常见形态。清军对大明的墩堡并不陌生,在他们眼里,墩堡就是汉人藏身的地方,如同城池一样,汉人只能龟缩在里面,只要不主动进攻墩堡,墩堡也不会成为他们的威胁。
果然,三个牛录的清军在墩堡中间穿梭而过,其前锋刚踏过白河桥时,忽然枪炮声大作,清军倒下一片。白河桥农场镇一侧,大批躲在掩体里的农场军士卒用火铳火炮横扫冲在最前面的清军,火力之猛烈,没有一个清军能冲破火力线。明军阵地上黑烟滚滚,火光泛滥。
每一个墩堡如同一个火力点,墩堡里的农场军士卒用火铳火炮还击,什么虎蹲炮、弗朗机炮的火力不够强,直接用抛石机抛射炸药包投向清军,清军仿佛陷入了火药阵中,被炸得头晕目眩。
骄傲的尼堪被炸药的冲击波从马上摔下来,而他的副将已经被炸得粉身碎骨了。
“撤退!”尼堪大声喊道,骑上护卫的战马加速逃离。
撤退到十里之外,尼堪清点人数,有一半的人没有回来。前后不足一炷香时间,甚至连对方的士兵都没有看到,就损失近两个牛录的士兵,尼堪头一次感到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