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督战队如何催促,对生的渴望让他们放慢了进攻的步子,不少饥民跳进河里试图泅渡逃生。
杨易果断抓住机会,下令两翼骑兵冲锋。其中一路骑兵踏着浅水冲锋,此时的河边已被染红,马蹄踏下溅起一朵朵血花。
“撤!”李过再也绷不住了,调转马头回撤,流贼们顿时崩溃,四散逃命。
成魁和杜新茗都试图追上流贼匪首,奈何四散逃命的流贼延缓了骑兵速度,无奈之下放弃追击,转而喝令被围住的流贼投降,一时间上千流民们跪地投降。
密丰军在近乎零伤亡的情况下击溃数千流贼,死亡的没有,受伤有几个,是被流矢所伤,轻伤不碍事。
战斗在尤世威祖孙俩目瞪口呆的关注下结束了。对尤世威而言,明军有这样的战斗力并不稀奇,当年戚少保带领的戚家军就是如此。戚家军是火炮火器和冷兵器结合,形成远中近多层防御,其战绩相当突出。
花街之战,戚家军斩杀倭寇数百,己方伤亡三人;白水洋之战以寡击众全歼对方,而己方伤亡三人;牛田之战击溃倭寇上万,己方无人伤亡。
尤云烈惊道,“爷爷,他们的火器太厉害,居然不用点火绳,还有那黑疙瘩。”
尤世威敲敲他的脑袋,“没见过世面的玩意,他们的火铳是用燧石击发的,前几年就有工匠做出来的,只是那玩意太贵,没人买得起,那黑疙瘩就是火雷。”
尤云烈恍然道,“哦,要是我们有这样的火器也能打胜仗了。”
尤世威又狠踹了尤云烈一脚,“打胜仗靠的是兵,是将。将熊熊一窝,没有好将什么武器都白扯。当年戚少保的武器我们都有,为什么只有戚少保能打遍天下无敌手?而现在的官军又为什么连吃败仗?是因为我们没有戚少保这样的将帅了。”
尤云烈又摸摸被踹的屁股,“爷爷,孙儿这就回去为你训练一支天下无敌的尤家军,效仿杨操守全部用火器。”
“败家的玩意!”尤世威再踹尤云烈一脚,“你看看密丰军,全是海量银子喂养起来的,打的子弹、火雷哪一样不花银子,把你尤家的祖坟刨了也搜刮不出这么多银子”尤世威并不惊讶密丰军的武器,他惊讶的是密丰军不计成本的打仗,更惊讶的是一个年轻的操守官居然有如此大的能耐这样一支花钱如流水的军队。唉,人比人气死人,他尤家没这个本钱。
看着层层叠叠堆积的尸体和被鲜血染红的无定河,杨易感叹战场的无情,若是太平年间他们就是身边的某个邻居,邻村的某个朋友,过着平凡而愉快的日子。而今沦落为流贼、沦落为炮灰,变成冷冰冰的尸体。
这不能称之为战斗,称为屠杀更确切些。杨易暗想,要是自己的名字流传到后世,会不会被贴上屠杀农民军的刽子手这个标签。
此战消灭流贼近千,俘虏近千。杨易命令俘虏们清扫战场,将死去的人就地掩埋。
关晟询问,“大人,俘虏如何处理?”
杨易也头疼,杀肯定不会杀的,遣散吧没准儿转头又投奔流贼了,难不成带着一起行军?刘文迁过来道,“大人,军粮该补给了。”刘文迁作为文职人员,负责后勤相关事宜。
杨易灵光一闪,招来赵胜和苗凤,他俩一直跟着密丰军作为人质。“你俩从俘虏中挑选部分青壮运输粮草,其余俘虏想办法送到积山村垦荒”正好那边也需要劳力。
……
安顿好相关事宜,全军准备开拔。有哨骑来报,“大人,贺总兵派人告之,命我们到绥德城待命”
尤世威纳闷了,“绥德不是被流贼占领了么?”
哨骑道,“贺总兵已经将流贼赶走,夺回绥德。”
兵部行文要求杨易受贺人龙节制,密丰军渡过黄河后,杨易派人找到贺人龙部队,请命如何行动。贺人龙命他向绥德进发,配合夺回绥德。没曾想在路上碰见被围困的尤世威祖孙,将其解救。绥德流寇以为杨易是支援榆林的,就派兵来袭,结果大败。而贺人龙发觉城内流贼主力出城了,于是趁机攻城,轻松拿下。
尤世威又问,“洪督臣可有消息,是否还在安定?”
哨骑回道,“制台大人正在来绥德的路上!”
尤世威对杨易道,“榆林危在旦夕,老夫必须找到洪督臣,就此别过!”
“将军保重!”杨易拱手道。
于是尤世威祖孙疾驰而去,杨易率部开拔向绥德进发,不过大半日功夫抵达绥德城外。
绥德城地处陕北荒凉之地,城池不大,城墙乃夯土而成,在农民军兴起这几年,历经多次战火,几经易手,显得破败不堪。城墙多处垮塌,城楼被烧为废墟,城门在这次官军的进攻中损毁,中庭大开。
密丰军在城外两里处扎营,并遣文吏入城行公文知会。因天色太晚,杨易就没有进城谒见主将,待次日入城。
靠近友军,杨易本以为能好生歇息一晚,但是夜里不断有哭喊声和喝骂声传来,令其恼火,吩咐秦双出营查探。
半个时辰后,秦双来报,“东家,官军在城内扰民,不少百姓趁夜逃出来,有些官兵就追了出来!”
“确定是官军?”
秦双点头,“确定,属下还抓了几个抢劫百姓的官兵。”
“妈的,狗屁官兵,跟强盗有什么两样”杨易怒道,“给我出去抓,凡是出城劫掠的官兵统统抓起来。”
……
这一夜杨易真没睡好,就打了几个盹儿,天亮时双眼发红。
洗漱一番,吃完早点,来到后军营帐,昨夜从城内逃出来的百姓被安置在这里,他们眼神带着恐惧。
“乡亲们不用害怕,我是官兵,会保证你们的安全”杨易尽量用和蔼的语气表达。
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妇人发疯似的要扑向杨易,幸好护卫眼疾手快才拦住了妇人。妇人蓬头垢面,双手乱抓,口中乱喊,“你们官兵就是禽兽,禽兽……”
杨易心情沉重,看见有位五十来岁的老者还算镇定,将他带到了另一个营帐,亲自为他端上热茶,“老人家不用害怕,官兵中确实有些禽兽败类,但我们不一样,我们不会欺压百姓的。”
老者端起热茶抿了一口,“看得出来你们是好官兵,昨夜救了我们。”
“吩咐伙夫给营帐内的百姓送点吃食”杨易又转而对老者道,“我们密丰军从京畿而来,不熟悉这里,可否讲讲绥德城内百姓的状况!”
老者打量一番杨易,见其不似作伪,长叹道,“我们老百姓苦啊……”绥德城每经历一次战火,城内的百姓就如同活在地狱里,官军来了征粮缴赋出丁,流寇来了征粮缴赋出丁。这也就罢了,流贼军纪不好,劫掠百姓、奸淫妇人、滥杀无辜。官军来了一样劫掠百姓、奸淫妇人、杀良冒功。以至于城内几乎没有青壮男女,这次官军来了,连老妇都不放过。刚才发狂的妇人就是受了刺激的。
老者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他已经经历多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如今的绥德人丁不足战乱前的一成,可以想见这里曾经经历的苦难。
杨易默然无语,流寇屡剿不灭是为什么?就官军这样的德行,老百姓不造反才怪呢!杨易安慰一番老者后,给他塞了十两碎银,“老人家,那你们出城准备去哪里?”
老者黯然道,“我有个儿子早年逃到了太原,就去太原找儿子”
杨易给逃难的百姓每人十斤干粮和几两碎银,嘱咐他们如果实在没有去处可到密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