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如愈本来就因为被杨易压了一头,心里极不痛快,年龄比自己小,官位比自己高,没有嫉妒那是假的。一听沈廷扬的话,倔脾气又上来了,钦差大人管不了的事,我偏要管。韩如愈放下碗筷,一脸严肃,“沈大人,你年长,晚辈尊重你。但是我们身为朝廷官员,要上报君恩,下安黎庶。只要是我们的职责,我们就要去做。杨钦差年纪小,做事胡来,我们有责任纠正……到底怎么回事?”
沈廷扬叹道,“有人鱼肉百姓,当地官府不敢管。这不,这些冤屈的百姓听说钦差来了,就来找钦差主持公道。但是那人的老爹在京城做官,钦差大人不敢得罪,不愿意接案。于是这些百姓痛哭流涕……你一个御史,钦差大人都怕,你呀,更别掺和了。”
韩如愈虽然入仕不久,但也知道官场的深浅,小心翼翼问道,“他爹做什么官?”
“好像是礼部的一个主事吧!”沈廷扬想了想。
一听只是个主事,韩如愈顿时嗓门大了起来,态度也越发坚决,“百姓有冤不伸,杨易身为钦差,不闻不问,尸位素餐,愧对天子的宠幸。还口口声声以百姓为重,虚伪,无耻。身为御史,我不能坐视不管。他杨易不为百姓做主,我来!”韩如愈义愤填膺,一拍桌子,掀门而出。
几个来伸冤的人见有官员过来了,立刻跪了前去,“大人,求你为我们做主啊!”
韩如愈扶了他们起来,豪气道,“说,有什么冤屈尽管说,钦差大人胆小懦弱,本官为你们做主!”
一个老妇哽咽着声音,“草民是费县人氏,我女儿被恶霸张青荣强行霸占至今不能回……”
一个老头抹着眼泪,“俺家三亩良田被张青荣抢了去,还打断吾儿一条腿……”
一个少年红着双眼,“张青荣逼死我爹娘……”
……
个个都是血泪,韩如愈都听得双眼发红,一挥手臂,“本官一定将恶霸张青荣捉拿归案!”
在侧房偷听的杨易笑了。
张青荣在酒楼里大吃大喝,一张被揍成猪头的脸满面油光,显得尤为滑稽。虽然钦差大人道了歉,但是这口恶气怎么也咽不下去,他附耳两个手下出去办事。
妈的,狗屁钦差,待你收拾了那帮不长眼的衙役,老子再收拾你。张青荣暗想。
张青荣在酒楼如坐针毡,钦差护卫以办案为由始终不放他走,相当于被软禁了。
天色渐黑,张青荣不耐烦道,“你们大人何时能到?”
侯永道,“张公子且耐心等候,我家大人肯定有事耽搁,想来应该要不了多少时候!”
“爷等了一天,没耐心了!”张青荣猛拍桌子,“爷不等了,转告你家大人,有事的话递帖子到我府上,爷走了!”
侯永正要阻拦,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张青荣罪恶滔天,今日你可走不了!”御史韩如愈带着漕运司的公差将酒楼包围!
韩如愈刚从西河庄赶来,接了百姓的告状后,热血上涌的他带人直接冲进西河庄张家宅院,救出多位被囚禁的女子。此刻顺势赶来酒楼将案犯一并缉拿。
当夜,韩如愈收到费县典史王璞呈递过来的证据,怒火中烧。这张青荣真是罪行滔滔,一股为民做主的浩然正气油然而生。次日一早韩如愈就押着张青荣直奔费县,为费县父老除掉恶霸之志异常坚决。
行了半日路,大家都累了,在一条小河边稍事休息。
“王典史,离费县还有多远?”韩如愈坐在石头上,喘着气。
“御史大人,还有十来里地,天黑前能赶到”王璞看了看天色。
“那就好,咱们休息半个时辰,吃点东西”韩如愈从随从的包袱里拿出烙饼,吃了起来。
这一带的地形,王璞非常熟悉,小河两边都是灌木丛。如果有人打劫的话,这里就是最好的打劫地点。
“不好,有埋伏!”细心的王璞发现灌木丛后面的树林里有异动。
韩如愈一时愣住了,很快发现树林里蹿出近百人,个个手里拿着明晃晃的的刀,一看就不怀好意。
此行,韩如愈就带着漕运司的十几个差役,加上王璞等人不过二十来人,对方人数数倍于己,硬拼够呛!而一路垂头丧气的张青荣见状来了精神,知道自己有救了。
“本官乃朝廷御史,尔等拦路,是为何意?”韩如愈冷静下来,大声喝道。
“狗屁御史竟然不知天高地厚,赶紧放了我家张公子”对方领头的头子道,这些都是张青荣豢养的家丁、打手!
“张青荣罪行滔滔,本官要将其正法,尔等速速散去,本官不予追究。杀了本官就是与朝廷作对,必遭官军围剿!”
“嘿嘿,今天将你们全宰了就没人知道!”领头的手一挥,“兄弟们给我上,救出少爷。”家丁们挥舞着大刀,呼啦啦的冲了过来。
王璞一把拽住韩如愈,“大人,别废话了,赶紧躲起来。”王璞经验丰富带着众人赶紧后撤!
家丁头子嘿嘿笑道,“看你们能往哪儿跑!追!”
“砰砰砰”火铳声破空而来,接着几个打手惨叫着倒地。
接着一支马队从河道另一侧的树林里冲了出来, 河道不宽,十几米,涉水可过。
马队人数不过二十几人,但是训练有素,迅速冲进家丁队伍里,左劈右砍,三下五除二就击溃对方。
家丁头子也被活捉。
韩如愈有些不敢相信这戏剧性的变化,王璞解释道,“御史大人,这是杨钦差的护卫队,他们在暗中保护我们!”
“狗屁钦差,胆小如鼠,他敢插手此事……” 韩如愈狼狈不堪的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帽子和官服都被划破了,刚抱怨几句就杨易神情自若的走来,突然间他发现自己好像掉进了杨易的圈套里,正欲发作。
杨易立刻制止道,“韩御史,有话我们以后再讲,张青荣能为祸一方,自然根基深厚,想必同官场有盘根错节的关联。如果我们耽误了,他的人就会毁灭很多罪证,甚至杀人灭口。所以我们必须兵贵神速,赶到费县,将张青荣办成铁案……我带人先行一步,尔等也尽快赶来。”说罢,杨易带着手下迅速离去。
韩如愈就算有“万语千言”也只能咽肚子里了,杨易说的话没毛病,事已至此没有退堂鼓可打了。
杨易带人风驰电掣的赶到费县,直扑张青荣的宅邸,同时王璞赶到县衙,不久,关闭城门,全城大索……
费县百姓在惶恐中度过了一夜,夜里听见有厮杀的声音,马蹄声,惨叫声,响彻一夜,直到天色黎明,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打更的更夫坐在县衙门口的墙角里,双眼无神的看着空旷的街道,一阵寒风吹来,不自觉的打了个颤抖。昨晚县太爷说要办案,不能打更,可是自己打更十几年了,不管刮风下雨,他都在每晚敲着梆子走遍县城的每一个角落,不打更就感觉空落落的。于是他就在墙角坐了一宿,只等天明敲响最后一更。
更夫摸摸自己的脚,有一块骨头突出,所以走路一瘸一拐的,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自己就因为走路慢了一点,没及时给他让路,就被拳打脚踢,自己走路再也恢复不到正常的步子了。他是整个县城“闻风丧胆”的恶霸。
马蹄声和脚步声打断了更夫的回忆,他看看天色,东方开始泛白了,自己该打更了。更夫扶着墙站了起来,看见一群人朝县衙走来,走在前面的几个人穿着官袍,其中一个少年穿着红色官袍,威风凛凛。县老爷才穿青色的官袍,显然这是个比县老爷还大的官。更夫又发现,衙门里的王典史和衙役护卫在一旁。
不一会,这帮人直接进入衙门,不对,后面有一串带着枷锁和脚链的人。莫不是又是哪里的盗匪被抓了?咦,这个人怎么这么眼熟!更夫定睛一看,一个让他做噩梦总能梦见的人也在里面,披头散发,神情萎靡。更夫有点不敢相信,揉揉眼睛,对,没错,就是他。费县的恶霸张青荣。
你也有今天!
更夫激动起来,迈着瘸腿沿着熟悉的青石板路“健步如飞”,用尽全身力气敲起急促而响亮的棒子,撕扯着喉咙大喊,“张恶棍被抓了,”“青天老爷抓了张恶棍”“张恶棍丧尽天良,罪有应得!”
全城沸腾了,百姓们奔走相告,敲锣打鼓,放鞭炮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