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两拨人已经乱作一团，吴偕眉心皱了一下，沉着脸推门下去，“你们两个车上待着。”
乔九月舔了舔唇，推门跟下去。走到人群汇聚之处就看到一棵粗壮的胡杨树中间被掏空，里面是一具大张着嘴，覆了皮的骷髅。
黎蔟和王萌也跟上来，手电筒晃在骷髅上面，那一层干枯发黄的皮都变得透明。
“别装的没事儿似的，这都是你带的好路。”瘸腿老板沉了声音说。
乔九月扫他一眼，心说这人为什么可以这么多话。
吴偕跟王萌要了刀，几下劈砍开周边几颗胡杨树的外皮，里面全都是那样的骷髅。
乔九月扫一眼骷髅，正觉得无趣，忽然看到树后面有东西涌动，紧接着耳边响起密密麻麻的振翅声。
“让开！”
乔九月一把甩开黎蔟，脚尖横扫挑起一大片黄沙当做一道简易屏障，此时已经有数不清的黑影劈头盖脸砸过来，一挨到身上就是一阵锐痛。
“都别乱！上车！赶紧上车！”
吴偕在身后大喊，扯着她的手腕连黎蔟一起甩到后面，手里短刀挥舞，黑影掉几个下来，借着黎蔟手里的手电光能看到那是两只鸟。
凤头百灵。
人群胡乱碰撞在一起，惊恐的尖叫声几乎穿破耳膜，乔九月来不及看吴偕和王萌是什么情况，牵着黎蔟转头就跑。
凤头百灵不依不饶追上来，她抢过黎蔟手里的电筒往两人身后挥，随意一挥都是一声闷响，都不敢想这鸟群有多么密集。
完全来不及防守，顾了自己就顾不到黎蔟那边，她一转手提住黎蔟外套领子扣到头上，一边甩手一边往车上跑。
还好车不太远，十几米距离几乎瞬间结束，不过乔九月手上还是多了几道伤痕。
“上车。”
乔九月推了黎蔟一把，自己扯了他的外套在他身后斗牛一样拍鸟，效果显著，鸟一批一批落到她脚下，扑腾几回翅膀又飞起来。
“快进来！快进来！”
黎蔟在后面喊的都要破音，乔九月扬手把外套甩出去，凌空一个扫腿将它踹到鸟群前面，接着利落转身，“砰”一关车门。
鸟群被关在车外，发出“咚咚”的闷响。
车窗还没关，零星几只飞进来，乔九月探手抓住猛甩出去，没等说话，车窗已经迅速升起，转头看到黎蔟身体探到前座，正在扣车窗按钮。
一只凤头百灵从右侧窗缝里挤进来，目标明确往黎蔟头上撞，乔九月立即探手抓住，车窗同时关上，两人喘息几次，又同时坐回位置。
那只鸟还在乔九月手里扑腾，头上羽冠不停颤抖，黑豆眼都有点发红，再往下，就看到它嘴里咬着一小缕头发。
转头，黎蔟正按着自己的脑袋往她手里看，表情有一点狰狞。
吴偕和王萌这会儿也上了车，不出意外带进来几只鸟，最后被吴偕挥刀砍死，鼻腔瞬间被血腥味填满，振人心神。
“怎么样？大家都没事吧？”
吴偕转回头来，脸上已经出现几条细小的血痕。
“没什么事。”乔九月把手中不停扑腾的凤头百灵举到吴偕面前，眯了眯眼“你也没说这东西咬人啊。”
“可能是因为这里磁场混乱。”吴偕转回去，拿起操控台上的对讲机说道“大家躲好之后不要出声，把所有照明设备全都灭掉。”
车里瞬间黑下来，暗淡的天光里，乔九月看到凤头百灵的眼睛还闪着一点微光。它还在挣扎，绵密的羽毛蹭在掌心有一些痒，她用力攥住那只鸟，掌心里不知道是她的脉搏还是它的心跳，闷闷的，有一点乱。
“九月。”
黎蔟的声音很轻，乔九月转头看他，发现他的目光落在她手心里的凤头百灵上，眉心紧皱，表情很复杂。
“你喜欢吗？”乔九月把手递过去放到黎蔟掌心，轻笑道“会咬人的。”
黎蔟指尖抽动几下，扫到她的皮肤又很快退开，最终还是没接过她手里奄奄一息的鸟。
窗外鸟的冲撞声缓缓停歇，乔九月叹了一声，轻声说“啊，老板讲得风景还真不错呢。”
黎蔟抬眼看乔九月，见到她眼里一丁点笑意泡在漠然之中，有些惧怕，但想到她刚才毫不犹豫的保护，没忍住收紧手指，将她的拳头以及那只凤头百灵一起包进掌心。
乔九月挑眉，将他另一只手盖上来，轻轻将自己捏着鸟的手指张开，一点点退出去，给他掌心留下一片温暖柔软，之后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手背，眯着眼勾起唇角“别捂死了哦。”
他看着她眼底一点血红，感觉自己心脏的跳动清晰起来。
“你受伤了？”他问。
乔九月疑惑歪头，随着他的目光将指尖落到眼底，见他点头之后又一次轻笑起来，接着凑到他眼前，“这是一颗痣。”
他们靠的很近，几乎到了呼吸交融的地步。
黎蔟猛的把脸侧开，别扭的轻咳几声，压低声音说“谢谢你。”
乔九月挑眉，探手去摸他发顶，这次没被躲开，她好心情的揉了揉，说“不客气。”
外面很快一点动静都没了，吴偕打开手电往外看了一眼，之后拿起对讲机“大家不要出声，五分钟之后下车查看情况。”
黎蔟一直没用力捏过那只鸟，到了下车时候也缓过来了，随手一扔，直接放生。车下完全没有鸟的影子，尸体也不知道哪儿去了，真是干干净净没一点痕迹。
那个穿着皮衣的冷酷女人很快过来，手电扫过吴偕跟她，最后落在黎蔟脸上，
“你们两个跟我上车找路，其他人在这里待着，哪里都不许去。”
“啧，这儿还有个人呢，看不见啊。”
那女人手电照过来，乔九月不满的皱眉，逆着光看到她正观察自己，片刻后眼部肌肉一松，改口让她也跟上。
“所有人不要发出声音，以免引来鸟群攻击。”
吴偕拿起对讲机说了一句，之后让王萌和玛日拉下车，自己开车带着几人驶向漆黑的林子。
“其实我有一个办法，我觉得说不定可以出去。”
“闭嘴。”前面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乔九月侧头看黎蔟，伸手蹭掉他耳下伤口渗出的血，对方略微躲了一下，回过神来又垂下眼睛，手指无意识的搓动。
“关大老爷，说实话吧，咱们到底能不能出去。”女人问。
“有机会，一线机会。”
“就一线啊？”黎蔟叹了一声，又继续说“我有一个问题，咱们为什么不用导航啊？”
“这儿的磁场是有问题的。”吴偕扫一眼后视镜，答“再说，如果导航有用的话，为什么有人还要在林子里拉线啊。”
“那你还找什么路啊，别一会儿回不去了。”
“我没有找路。”
“那你找什么？”
“我在找那根线，我赌拉这根线的人，已经出去了，找到这根线就有可能找到路。”
车里安静下来，乔九月听了半天也大概明白那是有人在这儿迷路，试图找到出处弄出来的引路线，于是侧头看向窗外，借着车灯一点点寻找。
车很快停下来，乔九月跟着前面两人下车，看到车灯前面不远处有一根长长的线跨过两棵胡杨树延伸到更远的黑暗。
几人一路顺着线走下去，最终发现那线的终点是一棵没那么粗壮的，孤零零的胡杨树，树上还贴着很多泛有银光的铁质品。
“这些白沙是真的有磁性啊。”黎蔟扫扫地面上将整个胡杨树包起来的白沙，疑惑道“不过这里为什么这么多白沙啊。”
暂时没人回答他的疑问，他抿抿唇，自己往胡杨树后面绕。乔九月抬步跟上去，突然被他撞的退了一步。
黎蔟拽住她的胳膊，顿了顿，指向树后“这里也有一具尸体。”
那两人很快绕过来，借着手电光看到那尸体跟之前那么多差不了多少，只不过身上一套黑色冲锋衣还是非常完整，看着有点眼熟。
“手上还绑着身子。”吴偕的手电照到胡杨树上，“应该是在回胡杨林的路上体力不支死在这儿的。”
“也有可能是因为迷路了，知道自己活不长，所以绑了这根绳子让别人发现他，或者是他的尸体。”女人说。
吴偕凑近那具尸体，从他冲锋衣里兜找出一张卡片，上面写着大漠之鹰探险俱乐部，还有一句话用是用黑色中性笔写的
：白沙是恶魔的血液，是从沙漠深处吹来的。
吴偕蹲在尸体面前双手合十拜了拜，随即把手电交给黎蔟，自己把那尸体背到背上。
女人见状就问“你干什么？”
“如果我们能出去，就把他的尸体还给他家人。”吴偕边走边说“如果出不去，就好好埋了。”
“可以啊你，真有良心。”
黎蔟吐槽一句，吴偕突然回头看他，脸上神色黑的可以，黎蔟立即举手比了个心，脸上同时挂了一个没那么勉强的笑容。
等吴偕转回去继续赶路的时候他才不满的翻个白眼儿。
“出息。”
乔九月扫他一眼，笑的有几分挑衅。然而黎蔟看了看他，没像以前一样跟她拌嘴，反倒是点了点头，弄得她有点莫名其妙。
几人很快上车，吴偕把尸体放到黎蔟身边转身回去开车，黎蔟质问他为什么不把尸体放到后备箱，得了一句阴阳怪气的话
“因为我是一个好人啊。”
乔九月听的想笑，还没出声呢就被黎蔟的尖叫吓了一跳，一转头看到他猛的把那尸体推到窗户上，满脸都是惊恐。
“哎！你就不能好好开车吗？”黎蔟怒声质问。
“你不用害怕。”吴偕意味深长道“死人是不会害人的，活人才会。”
回去的时候营地又起了火光，众人又围在一起，氛围虽不如一开始轻松，但也比刚才好的要多。
王导来问找路情况，吴偕没理他，让王萌把尸体弄下来，径直去找玛日拉，结果半路被那瘸腿老板叫过去，又训了一遍。
吴偕扫他一眼，只说路没找到，接着问玛日拉这片胡杨林有没有什么说法。
“说有强盗，抢这个过路的商队，可这都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玛日拉伸手比划着，舌头因为喝酒不怎么好用，说话黏黏糊糊的，让人听着难受。
“酒鬼的话你们也信。”瘸腿老板将手里的红酒放到桌上，看着吴偕说道“我觉得树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们有人，有车，有设备，就这么大点儿地方，肯定可以闯出去的。
还有关根，如果你再不用心，再不帮我，对不起，只有让你走人了。”
乔九月扫他一眼，脸上是一个嘲讽的笑“废话真多，你有本事你来找啊。”
“关大老爷，你能带我们出去吗？”
乔九月离他们比较远，声音虽不算大但也足够瘸腿老板听见到，但她刚开口声音就被那女人盖住，压的死死的。
乔九月抬头看她，对方也没给回应，只是静静看着吴偕。
吴偕点点头，让王萌把路上黎蔟拍的照片都导出来，自己找了一大片空地，用树枝在地上圈出一个长方形的框子，然后根据平板电脑里的照片一点点在长方形框子里勾画。
黎蔟被指挥着打光，乔九月就半倚不倚靠他身上，轻声说“好惨啊，少年。”
黎蔟扫她一眼，见她眉眼稍弯，直直盯着自己，红痣在偏光下反而更加鲜红，极其耀眼。
他不自在的转回眼睛盯着吴偕在地上画的东西，仓促问道“你在地上画个房子干什么？”
“这不是房子。”吴偕答。
“那是什么？”
“刚才玛日拉说这片林子是为了坑过路的商队，所以才故意建造的像个迷宫，其实不然，不过他倒是提醒了我，这些树的排列确实遵循着某种规律。”
“你看。”吴偕的树枝从右上角滑下来“我们是从东北方向进来的。三阴之地，鬼魂煞，现在我们在这儿。”他在一处圈了一圈儿，又继续道“天水讼，游魂卦。进到这片林子的时候我就该发现的。”
“不，不是，等一下。”黎蔟疑惑的皱眉，“你，你刚才说什么呢？什，什么讼？”
“说了你也不懂。”
“这不就是一个迷宫吗？”
“迷宫？天真。”吴偕笑道“其实这片胡杨林是一片坟地。”
“坟地？”
“这是一片树葬场，在国外非常常见。你看。”吴偕滑动树枝“这是前室，中室，再往下走应该是后室，不过我们却从中室绕到了回廊。
只是我还不太确定这片林子是以何种墓形建造的，所以我想跟着那条线看看能不能找出某种规律。”
乔九月目光随着吴偕的树枝一路滑动，越看越觉得这个形状路线异常眼熟，记忆深处似乎有个人教过她，告诉她这是某个地方的出路。
不过无论怎么想都记不清这到底是谁教的，而这个地方是哪里。
她轻叹一声，觉得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
“哎？不对，那这么说的话你早就知道啊。”黎蔟不满道“那你怎么不跟我讲啊？”
“说什么？说我们在一片坟场上，我没有办法出去吗？”
“哎，你哪儿学的啊？懂这些。”
“一个朋友教的。”吴偕扫一眼黎蔟，笑道“不过我那朋友可没你话这么多。”
“老板，但是这样的话，我们就没办法打盗洞出去了。”王萌说道。吴偕侧头看他一眼，“我们是在坟地上，又不是在墓穴。”
“西北三碧，二黑落于中宫，八百在西南，所以出口。”吴偕在长方形墓穴中间靠下的地方画了一个圆，点了点“所以出口，应该在这里。”
晚上天色很黑，依靠车灯的照明不足以让吴偕根据胡杨树的分布规律找到出处，于是几波人各自回去休息，决定第二天天一亮就出发。
乔九月坐回副驾，越想吴偕画的那幅图越加头疼，不满的揉揉眉心，无数画面在眼前闪过叠加，最后忍不住疼痛，偏头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