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牙刺穿零朱雀纹身的眼睛，金色血液蜿蜒而下，零抬眼看她，金色的眼睛里，是横跨千百年的苍凉。
“怎么出去。”
“杀了我。”零牵动嘴角，脸上干涸的血迹像面具一样碎裂“但是杀了我，你师父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愿意放弃吗？”
“我们不都一样吗，到了这个地步，我们之间不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们血肉交融，共用一个身体，难道你还分得出来谁是谁吗？”
零身体前倾，迎着汪小喵手里的蛇牙贴上来，汪小喵下意识退了一步，零就笑起来，状态有些癫狂。
“你看看你，还是舍不得下手，嗯？”
“我不想跟你废话，我要的东西在哪儿。”
“我当然可以告诉你，不过，我们得先做个交易。”
汪小喵错过零看向金水棺里的人，蛇牙刺的更深，转头捡起地上沾了她血液的四象灵珠往门口走。
大门紧闭，上面的朱雀图腾有光华流转，不知为何想到尸山血海里跳祭祀舞的零，心生悲凉。
然而不论零怎么说，不论血肉到底来自于谁，不论经历几个世界，拥有多少记忆，起码灵魂是独属于她的，因此，她只会是她。
很快靠近大门，汪小喵发现朱雀图腾下面还有一个非常不明显的圆形法阵，法阵四个方位各有一个空心圆，应该是跟四象灵珠有关。耳边忽然出现机械运转声，那四个空心圆凹陷下去，汪小喵转头看一眼身后，吴偕蹲在圆台上吴叁省刻字的地方冲她点头。
看来吴叁省的机关被零改造过了。
汪小喵转身将已经出现裂纹的四象灵珠分别按进凹陷里，然而无事发生。
“东木青龙，西金白虎，南火朱雀，北水玄武。小孩儿，你放错了。”
汪小喵依着瞎子所说更改珠子方位，放完转头看他，在墨镜里看到一点火光，还有自己的倒影。
“找到治你眼睛的东西了吗？”
瞎子摇摇头，嘴角有一点笑意“哪儿那么容易，不过用了金水，现在可以看见了。话说汪家特效药效果有点离谱啊，镇痛不说，提神也是一绝，可以搞批发吗？”
“这东西用多了伤脑子。”汪小喵斜他一眼，有点无语。
“轰”一声雷响，大门缓缓开启，有风从门缝里吹进来，很凉，还有一点潮湿，不管怎么样，空气比这楼要清爽的多。
从门里看出去，外面依旧雾气腾腾，好在能见度还可以，就算没有照明工具也是可以原路返回的。
只是回去的路上也是危险重重，每个人的情况都很差，如果路上再遇到些什么……
“你师父状态有点奇怪，我决定带他回去。”
“回去？”汪小喵转头看向汪涔，他脸色好了很多，但还是可以看出中毒的迹象“我不认为你可以帮到他。”
“他现在的情况跟当时的汪小渔有点相似，交给我来处理不是更合适吗，难道你还要带着他到处跑？你应该明白你们俩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你继续放开手脚去拼了。何况，”汪涔转头看零一眼，意味深长的笑起来“我不觉得这只朱雀会那么轻易放过你，如果真有什么事情你一定分不出心来照顾他，不如交给我，他毕竟是我徒弟，我总不会害他的。”
“是吗？”汪小喵冷笑一声，斜眼看他“你本质上就是一个商人，这次不就是因为他有复生的可能，可以利用才来的吗？他现在这样的情况，以你商人的做派，谁知道你带他回去是不是做什么研究。”
“话别说的这么难听嘛，我来这儿也是为了汪家的未来，只是方法极端一些，再说来这里的人不都有自己的目的吗，大家全都一样，难道你还要分个高低贵贱出来？”汪涔叹了一声，抬手拍汪小喵的肩“别紧张，怎么说他也是我徒弟，我对你和他是不一样的。
不过这趟倒是给我一个提醒，一切外力都是虚的，汪家想要真正发展下去，依靠以前的信仰模式是行不通的。”
“嘿，你丫现在才知道啊。”胖子一把推开汪涔，揽着汪小喵往后退了几步“我可告诉你，别想打我们小喵的主意，她现在已经不是你们汪家人了。”
“是不是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汪涔腰上的对讲机闪了两下，发出呲呲的声音，他挑挑眉，冲汪小喵说道“支援到了，这样，我可以帮你把他们带出去，不过你得答应我个条件。”
“嘿！你丫没完了是吧？你当你们是什么？没你我们照样出的去。”胖子拉着汪小喵转身，怒道“你个死丫头拎清楚点，别什么人都相信。”
“霍道夫带那支队伍肯定已经被他包了，我们没有支援，大家情况也都不好，我们自己出去根本不现实。”汪小喵拽住胖子的胳膊停在原地，认真道“况且外面那条路本来就是汪家人弄出来的，他们对外面的情况比我们更熟悉，有他们带路可以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你说的对，审时度势这一点，你学的不错。”汪涔走到汪小喵面前，把腰里一部手机递给她，笑道“为了表现我的诚意，条件可以出去之后再开。”
汪小喵装上手机，拍拍胖子的胳膊“胖妈，你去看看大家的情况，一会儿跟汪涔一起走。”
“你什么意思？”
“我的事情还没解决，你要不放心就让黑爷跟小哥和我走第二梯队，找到东西我就回去，不会耽误太久的。”
瞎子很快应声，笑道“放心吧，我跟哑巴就算缺胳膊少腿也比你们靠得住。”
“嘿，你…懒得跟你贫嘴。”
胖子呸了一口，安顿好汪小喵就去吴偕那边，瞎子啧了一声，拍拍汪小喵的脑袋“去吧，我先帮他们把人弄出去。”
汪小喵点头，转身往零那边走。零算准了她会回来一样，眯着眼笑个不停，倒是一点没有身受重伤的样子。
“张岂山当年在这儿存了一颗长生丹，在哪儿。”
“我说了，我们得做一个交易。”
“你现在没有跟我交易的资本，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你不想知道你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吗？”零凑到汪小喵耳边，轻声道“你也感觉到自己的恢复速度变慢了吧。”
耳边脚步声响起，汪小喵将蛇牙抽出，猛得刺进零心口，噗呲一声肉响，零轻笑几声，低声呢喃一句，跌回去，挂在链子上没了生息。
吴偕在耳边说些什么，然而她听不到了，脑子里一阵阵嗡鸣，心脏一下下剧烈的搏动，像是被什么挤压。
黑暗里看到一个极大的白色光晕，有医生拿着仪器在她身上做些什么，仪器的滴滴声特别尖锐。
“小喵，小喵！”
汪小喵缓缓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吴偕怀里，刚才划过眼前的一切似乎是幻觉。
“怎么样？”
“没事。”
吴偕上下扫了汪小喵几眼才继续说道“胖子说你在找东西，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吴偕手里的盒子跟吴贰白给的资料上画的一模一样，红木的，上面画了朱雀，朱雀尾羽当中几条深色刻痕合起来是一个山字。
汪小喵伸手要拿，吴偕却缩回去，问“这是干什么的，你要用它做什么？”
“不能说。”
吴偕盯着汪小喵看，恨不得一巴掌给这死孩子呼死，但看她脸色异常苍白也不好说什么，把人扶起来，盒子递过去，只说自己注意分寸。
汪小喵满口答应，接过盒子掀开看了一眼，确定里面有东西才安下心来，问吴偕哪儿找到的，吴偕指指圆台上被他翘起来的机关，笑说“我三叔喜欢藏东西。”
汪小喵抿抿唇，抬头看金水棺里的人“他们情况怎么样？”
“秀秀的伤是外伤，应该是从顶楼翻下来时候摔的，没伤到内脏，问题不大，一直不醒可能是因为青荷幻境，我也给她吃过青荷叶子了。黎蔟嘛，他之前读取费洛蒙对蛇毒已经有一定抗性了，刚才又打了特效药，暂时死不了，只要他能撑到出去就没事了，放心，那小子命硬，死不了。”
“至于你师父，他现在的状态更像植物人。”吴偕往那边看了一眼，又转回来，斟酌片刻才说“你也不用太担心，只要有生命体征就还有希望，小花认识这方面的专家，出去就帮你联系。”
汪小喵点点头，心里的情绪非常复杂，没有劫后余生的快感，也没有特别伤心，还是有点朦胧，感觉一切不太真实。
汪涔的支援队伍已经来了，人数很多，约莫百十个，霍道夫也在其中，由他短暂处理过众人比较致命的伤口之后就向来路进发了。
汪小喵落在队伍最后面，出门时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零依旧无声无息的被链子吊着，金色血液铺满胸口，已经停止流动了。
圆台四周的烛火被风吹得不断跳动，沾到经幡上瞬间窜起一人高，零一下被火海包围，四周烟气弥漫，已经看不到她的身影。
大门此时动了起来，彻底关上之前，汪小喵在火海浓雾之中看到一双眼睛，一双金色的眼睛。
我们还会见面的。
零当时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见面？见你一次杀你一次。
汪小喵心里骂她，转身跟上队伍。
出去的路已经被汪家支援队伍清理过一次了，到处都是子弹壳和爆破过的坑洞，那蛇也被炸死了，出去时候根本没有阻挡，极为顺畅。
走出那个神奇的林子时雾气已经散尽，太阳正挂当空，刺眼，但照在身上并不不滚烫，空气反而还有点凉。
天上纷纷扬扬飘落细小的白绒，汪小喵探手去接，被那白绒挨到的地方一片冰凉湿润，收回手，真真切切看到那白绒融化才发现那是雪花。
原来是下雪了。
眼前的一切有点魔幻，翻滚的池水，翠绿的树林，隐秘的雷声，以及纷扬的雪花，完全不该是一个季节的东西这会儿全都聚集在一块儿了。
还有其乐融融的汪家人和九门。
也算是一大奇景吧。
汪小喵掏出汪涔给的手机拍照，感觉眼前的一切不太真实。
“赏雪的话我知道个好地方，绝对比这儿美。”瞎子把皮衣盖到汪小喵身上，推着她继续前进“走吧，出去带你玩儿。”
“今年的雪，来得格外早啊。”
瞎子似笑非笑的感叹，有点意外深长。
他们是在深山里，后面的路那真是翻山越岭极其艰难，汪小喵感觉腿都要断了，担心自己没死在那么玄幻的献祭里死在回去的路上。
好在没走多久遇到了汪涔他们来时候开的越野车，勉强够他们用，减少了人员损耗。路程走到一半花儿爷的支援也到了，两支队伍决定就此分别，汪涔走时拍了拍她的头，说常联系。汪小渔还想跟她说些什么，被汪霖拎着脖子拽走了。
她师父跟汪涔一辆车，走时候还是没醒。他的情况确实很奇怪，有很微弱的呼吸，但是没有心跳。这种情况交给汪涔处理确实比花儿爷的医生更有效果，毕竟汪家几百年来做的人体实验比医生见过的状况要多太多，应对方法也多，更为稳妥。
刘丧没什么意见，最后选择跟汪涔一起走。胖妈嘴上骂他，但也嘱咐他注意安全，时常联系，别被汪涔给拐走卖了。
刘丧听不见，盯着他的嘴看了一会儿胡乱应了，跟她挥了手，约定好一周一联系 上了车，绝尘而去。
人员全部转移到花儿爷的车队，他吩咐手底下的人直接去他私家医院，分发一些物资之后坐了头车盯情况，说有他看着没问题，让他们安心休息就行。
其实他伤的也很重，但是大家都累了，知道花儿爷有把握，也没争执，各自上了车躺倒就睡。大概也不是睡，汪家的特效药药效过了，估计是都晕了。
清醒的没几个了，黑爷跟小哥两个体质好的把人都安顿好分别上了中车和尾车，防止意外发生。
她自己上了黎蔟那辆车。
蘇万还在昏迷，杨郝也只是勉强醒着，见她上车松了口气，让开黎蔟身边的位置靠着蘇万也睡了。
汪小喵坐在黎蔟身边，抓起他的手看，被蛇牙刺穿的伤口简单包过，裸露的皮肤青黑，一个个血洞密集的都要犯密集恐惧症。
他眉心紧皱着，睫毛颤动，微弱的呼吸有点急促，大概还没从费洛蒙幻境里出来，一次读取这么多费洛蒙，也不知道醒了之后会不会直接成傻子。
那就麻烦了，要知道照顾傻子是件很累的事情。
汪小喵捏着黎蔟的手指把玩，目光落到自己缺了几块肉，白骨裸露的手指上，心情有点沉重。
这种情况就算长出肉来手指也是畸形的，太难看了。
到市区已经是深夜，再到花儿爷的私家医院已经凌晨三点多，她怕又出什么意外，一直没睡，中间补了几针镇痛，到的时候人已经昏沉的动不了了，最后是被抬下去的。
彻底昏迷之前，她看到一整栋楼灯火通明，车灯杂乱的光束里十几个担架被抬起，跟她一起往医院里送。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又一次睁开眼，大脑感知滞后，过了很长时间才看到顶上的白光，接着看到四周全是带着帽子口罩的医生，正拿着乱七八糟的仪器在她身上操作。
滴，滴，滴，滴
耳边一直是这个声音，这个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仪器的声响从她离开界门之后就一直萦绕在耳边，真的很烦人。
依稀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喊的是什么却听不清，眼前人影乱晃，一会儿是蒋瑶，一会儿是吴偕和花儿爷，最后还是看到医生，以及手术室里刺眼的白光。
滴，滴，滴，滴
一片朦胧里，只有这个声音格外清晰，接连不断的响。
她的眼皮越来越沉，身体越来越重，心跳却越来越清晰，一会儿盖过那个仪器声，一会儿又消失不见，最后她意识完全沉下去，一片虚无的黑暗里，看到一只金色的眼睛。
滴，滴，滴，
滴——
只有这个声音魔咒一样环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