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无念点了下头,进了厢房坐下。
青蕊放下针线,给他倒了杯茶。
壶中的茶水还是烫的,刚沏不久,夏无念本以为是她沏给自己喝的,闻了味道才觉得不对。
她平日喝的茶应该与寺里的一样,是君上先前送去寺里给李暮霭的秋茶,李暮霭留给了她,但今日这盏不是。
这茶是他平日喜欢喝的岩茶,是春茶。
他平日不喜欢回家是嫌冷清,去营里要什么有什么,而回家就有热茶喝还是头一次。
他饮了茶,放下茶杯道:“姑娘知道我今日要回来?”
青蕊继续缝衣裳,“不知,我只是算着大人下值到家的时辰,每日都沏上一壶,想着大人总有一日能喝上。”她又看了眼旁边的糕点,“这些是我今日做的,大人若不嫌弃,就尝尝吧。”
夏无念一愣,半晌不知该说什么,没有动那些糕点,而后缓慢问道:“姑娘……姑娘何故如此?”
青蕊沉着眼穿针引线,微微一笑,“我关心大人,说是没有缘由,想来大人也不信。”
夏无念又是一愣,在自己家里都变得有些拘泥,想伸手去端茶杯,觉得不合适,想拿糕饼,又觉得更不合适,几次抬手,几次放下。
人家关心他,投他所好,图什么呢?
他见过君上关心李暮霭,听闻内府隔三差五就送新首饰、新衣裳去给李暮霭挑,这是君上的吩咐,宫里的一切好东西都要先让姑奶奶挑。
君上知道姑奶奶爱吃米糕,正瞒着她搜罗善于做米糕的厨子,甚至还打算从南邺请,只为复原姑奶奶从前爱吃的米糕,这差事还是他在暗中办。
姑奶奶也不眠不休地给君上缝大氅,背着君上下厨,给君上做吃食,还勤于读书,学着怎么做好一个皇后。
人家相互关心是两情相悦……
夏无念有些不敢想了,抬眼看了下青蕊就挪开了目光,吞吞吐吐:“姑娘此言何意?”
“我只望能让大人高兴些。”
夏无念不禁皱了眉头,这不跟君上当初一样吗?君上去临川接人也好,陪她过生辰也好,做的种种事都只为让姑奶奶高兴。
“姑娘你……”夏无念顿住了。
青蕊看着夏无念,接了他的话道:“往后我走了,还望大人能多多帮扶暮霭,她身处异国他乡,平日能见到的也只有大人和柳总管。”
夏无念惊讶道:“姑娘做这些,只是为了李姑娘?”
青蕊点了点头。
夏无念暗暗松了口气,笑言:“姑娘放心,哪怕姑娘没有交代,我也自当如此。”
青蕊缝着衣裳,另言:“大人往后还是雇两个下人吧,别舍不得银钱,有了人气,家才像家,不然大人回来连口茶都喝不上,衣裳破了也不知找谁补,只能白白放着。”
夏无念笑意不减,“别听姑奶奶瞎说,我哪里是舍不得银子,只是觉得我也不常回来,家里事物不多,能省则省,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青蕊忍俊不禁,“这不还是图省银子吗?旁的不说,我们习武之人,日日碰刀剑,衣裳破了是常事,破了就不要了,做新的岂不得花更多的银子?”
“不是不要,我本想攒着去找柳别情,让他从尚衣局拨两个小宫女替我一并补了,结果时日一久,我先忘了。”
不过她说的倒也在理,以往这样的日子过惯了,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今日回来见家中有人,有热茶,有糕饼,只觉连这冬夜都似比前几日暖和了些。
夏无念尝了块饼,他从前也吃过李暮霭做的,师姐妹的手艺都是一样的好。
既然青蕊也会做糕点,他忙问:“李姑娘从前吃的米糕,是姑娘做的吗?”
青蕊摇了摇头,“暮霭最喜欢的米糕是师兄从市井买的。”
“姑娘会做吗?”
“不会,连暮霭自己都做了多次,就是做不出来那个味道。”
夏无念不解:“米糕而已,还能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师兄买的米糕我尝过几次,口感香味和别的米糕不一样,是好吃。”
夏无念追问:“姑娘可知,他是在凤京哪家店买的?”
“师兄不肯说,暮霭曾缠着他问都没问出来,师兄说是怕暮霭惦记着外面有好吃的,更不肯老实待在宫里,日日都想溜出去。”青蕊笑言,“不过但凡暮霭想吃,他不自己送,也会买了差人给暮霭送来。”
夏无念笑叹:“看来你们师兄待她是真好。”
“当然,所以我说暮霭回了大邺也不会吃苦,贵国若是不珍惜,就把暮霭还给我们。”
“不珍惜?啧,君上都快珍惜到骨子里,从前君上以国事为重,下了朝就在长钦殿,晚上才回去,如今下朝后若没有大臣觐见,君上便是寸步不离紫极殿,生怕她一人寂寞孤单,转头就反悔。”
青蕊浅浅一笑,“若真如此,我倒也放心多了。”
长钦殿。
夏侯沉刚和几个大臣议完事,正坐在案后批奏疏,打算看完最后几封就回去。
外面的天已经黑尽,礼部尚书踏着夜色而来,进了大殿,行礼禀道:“启禀君上,南邺辰安长公主递来国书,谢君上肯释放南邺质子,她会派使臣前来当面向君上致谢,并迎质子回国。”礼部尚书呈上国书,又言,“君上,南邺使臣已在赶赴大凌的路上,腊月间就能到胤安。”
夏侯沉执笔书写,淡淡启唇:“她派的谁?”
“回君上,是重华宫指挥使,楚明玄。”
夏侯沉手中的朱笔一顿,晕了团朱墨,他眉宇深锁,难以置信地追问:“谁?”
见君上忽然变得严肃,礼部尚书都不免战战兢兢起来,作揖言道:“回君上,正是南邺那位炙手可热的权臣,连邺帝都要礼让三分的重华宫指挥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