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安城。
北郊一行回来,李暮霭第二日就来了皇清寺见青蕊。
她听夏侯沉说,再过些时日大邺就会有回音,青蕊和李阔快要回去了。
李暮霭坐在桌旁,给青蕊的脸敷药,“已经很淡了,药一定要天天敷,不能忘。”
“我早已不在意,反倒是你替我操了不少心,往后要好好对自己才是,别挂念我们。”青蕊轻言。
“怎能不挂念呢,我一直都很想师兄,当初我被封了公主,身边全是君上的耳目,临行前我都没能跟师兄道个别。”李暮霭拉起腰间的荷包看了看,“里面的护身符还是师兄差人带给我的。”
“只要咱们都好好的,往后就还能再见,重华宫虽好,但也不是个事事皆由己的地方,上面有长公主压着,大邺更有君上压着,相比之下,凌帝若一心一意对你,暮霭你留在这儿反而更让我们放心。”青蕊笑问,“你给师兄和长公主去消息了吗?”
李暮霭摇了摇头,“之前君上送国书的时候本想提,可我觉得不妥。”
“不妥?”青蕊不解,“师兄盼着你好,定不会怪你,而我们来办差事是视死如归,性命都能丢,旁事更是小事,差事已经成了,长公主也不会说什么,说不定还会因为北凌有了大邺的皇后而高兴,有何不妥?”
“我是担心君上……”李暮霭顿住了,她指的是敬安帝。
青蕊仍不明白,“如此长脸的事,君上再是看咱们重华宫不顺眼,也会高兴,毕竟眼下不是谁都能巴结上北凌。”
李暮霭颦眉,“青蕊你觉得君上会高兴,只是因为长脸么?”
“不然呢?”
“朱颜是君上的人,她知道些什么,君上就知道什么,我跟殿下的关系铁定瞒不住,而你和师兄也是对我至关重要的人。”
青蕊没有言语,琢磨片刻后就懂了,慢道:“你的意思是,君上往后若对北凌有所求,就会拿住殿下要挟你,让你去跟凌帝提?”
李暮霭点了点头,敬安帝是什么人,她心里有数,别说有求于北凌,就算没求,敬安帝也会想着利用她捞点好处。贸然传消息回去,会让她往后受制于敬安帝。
她道:“上次我送了信回去,师兄应该对朱颜有所防备,朱颜多半只知我被扣留宫中,不知别的,所以青蕊你之后得替我探探,若跟我猜的一样,就让她和她主子以为是君上恨我入骨,放了你们也不肯放我,旁的你们知道就好,别再告诉其他人。”
青蕊皱眉看着她,“这样不会太委屈你吗,连嫁人都得隐姓埋名,往后也没有母国正大光明地给你撑腰。”
李暮霭却展颜一笑,“不委屈,我图的是人,旁的不重要,他那日能说出那番话,我便相信往后他不会让我受委屈,而且我在这儿是没有娘家人,但我有朋友,夏大人和柳总管都是向着我的。”
青蕊也莞尔,“柳总管我不了解,但夏大人的确是个好人,为人仗义,与咱们大邺御前那些趋炎附势、见风使舵之辈不一样。”
李暮霭点头,“君上识人善用,身边不会留奸险之辈,而且他的心思深,所以也不会把城府深的人留在御前,不然他还得成日与身边人相互猜疑,而夏大人为人耿直,没有弯弯绕绕的心思,又对君上忠心不二,往后自有大好前程。”
青蕊应道:“有人他们帮衬你就好。”
傍晚,李暮霭陪青蕊吃过晚饭才启程回宫。
近来朝中事忙,连带夏无念也脱不开身,今日只派了一队侍卫护送她来。
为了赶路快,李暮霭没有坐马车,而是和侍卫们一块儿骑马。
夜里寒气逼人,疾风从脸畔刮过,人本该清醒,李暮霭却被颠得越发昏沉。
她强撑了一路,终于到了宫门外,一行人刚停下,李暮霭就从马上栽了下来。
“姑娘!”
李暮霭听见他们在她耳边喊,声音此起彼伏,又越来越小,渐而听不见了,眼前也随之黑尽……
紫极殿。
大殿内灯火通明,内侍们都侍立在偏殿外,等候差遣。
偏殿中寂静无声。
太医在床边诊脉,夏侯沉负手站在一旁,神色不免焦灼。
她被送回来时已不省人事,据侍卫所言,她此番晕厥只在一瞬,毫无征兆,不像是药性发作。
没由头的病症最让人不安。
太医把完脉,躬身禀道:“回君上,姑娘脉象虚浮,气血不畅以致忽然晕厥,休息休息就会无恙。”
夏侯沉不解:“她身子一向很好,何故突然气血不畅?”
“回君上,也许是受了累,也许是天寒受凉所致。”太医又言,“请君上宽心,臣已给姑娘细细把过脉,姑娘身上并无病症,晕厥只是偶然,往后好生休养,多进补便会无碍,臣这就去开方子。”
夏侯沉坐到床畔,纵然太医说了无碍,但一刻不见她醒来,他悬着的心就无法落下。
不知过了多久,李暮霭的眼前才有了些光亮,她睁开眼,发现自己仍躺在冰凉的地上。
方才失去知觉的一瞬,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如今看来还没有。
李暮霭从地上爬起来,环顾四周,她人在一座空旷的大殿里,外面的天还没亮,殿中只点着几盏烛火,昏黄幽暗。
她站起来,转身朝殿门走去,目光扫过一侧,见殿中置着矮案,矮案旁的小炉上煨着一壶酒、一壶茶。
李暮霭觉得这场景很是熟悉,心下一怔,又仔细瞧了瞧周围,越看越心惊,这里竟然是颐华宫。
颐华宫不是被夏侯煜一把火烧没了吗?
夏侯沉嫌晦气也不欲修复,叫内府辟了做个园子。
她眼前的颐华宫竟完好如初。
李暮霭只觉毛骨悚然,快步冲到殿门前,想逃离这个地方,可殿门却从外面锁死了,怎么也打不开。
“不喝杯茶再走?”
李暮霭僵了僵,寻声看去,矮案边赫然多了个人,是夏侯煜。
夏侯煜放下白瓷酒杯,起身朝她走来,没有枷锁,没有囚服,他仍穿着常穿的霜白色的直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