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使臣亲自上前打开柜门,一株半人高的白色珊瑚映入众人眼中。
珊瑚通体雪白光洁,犹如一棵枝丫繁茂的小树,栽在一个青玉方盆里,安放在精致的木架上。
这样大的珊瑚的确是稀罕之物,殿中多了不少惊叹声。
使臣又让随从将架子连带珊瑚一起抬了出来,供众人观赏。
夏侯煜起身,朝夏侯沉拱手言道:“君上,卫国此番来朝献上国宝,颇有诚意,臣特从府上挑了一坛绝世佳酿,献与君上,做款待使臣之用。”
夏侯沉看了看夏侯煜,薄唇轻启:“皇叔有心了。”
内侍们呈上新酒,李暮霭杯中的酒也变成了新的,先前的是水,而这是实打实的酒。
酒是夏侯煜的人拿来的,众目睽睽之下,没法做手脚,夏侯沉那杯也一样。
她就知道夏侯煜今晚不会安分。
夏侯煜端起酒杯:“臣敬君上。”
夏侯沉却遂他的意,而是言道:“珍宝当前,皇叔别只顾着饮酒,辜负卫帝的一番心意。”
卫国使臣抬手言道:“请君上移步近赏。”
夏侯沉起身走下丹壁,朝那株珊瑚走去。
李暮霭端着酒杯,跟着他一块儿过去瞧了瞧,不过她还多看了几眼柜子,木料上乘,雕花也精致。
她拍了拍柜子道:“这么大个柜子,方才抬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东西有人一般高呢。”
卫国使臣言道:“姑娘说笑了,因为此物珍贵,吾皇才特地用上好的檀木打造了它,用以珍藏。”
夏侯沉绕着珊瑚走了一周,看向她问:“喜欢?”
李暮霭莞尔点头。
“赏。”
夏侯沉言罢,与李暮霭转身回殿上。
“谢君上。”卫国使臣躬身作揖。
使臣话音落时,柜子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李暮霭回头之际,只见一柄银剑直刺夏侯沉的后背而来。
执剑的是个蒙面黑衣人,从柜子里冲出来的,离夏侯沉不足两步远,那剑转瞬已逼近了夏侯沉。
李暮霭皓腕一转,将酒杯弹掷出去,重重地打在那人手腕处。
刺客手腕一折,剑锋也随之转开,剑尖擦过夏侯沉的朝服,只勾破了上面的几缕金丝绣线。
群臣惊惶,有人大喊道:“有刺客,护驾!”
殿中霎时乱成一团,夏侯沉仍不动声色,并无半点意外,甚至都不曾回头看过一眼,慢步往殿上走去。
刺客不死心,握紧了剑,又是一剑刺向他。
李暮霭抽出袖剑抵挡,顺势还击,将刺客逼退回了珊瑚前。
刺客身板虽瘦小,武功却高,同她过招有来有回,不落下风。
她今日的衣裳厚重,宽袍广袖,颇有些碍事,但对付他一个不在话下。
岂料她被刺客缠住之际,在殿旁等候六个舞姬也忽然抽出短剑,朝殿前聚了过来。
群臣更为惶恐,有人愣在了位子上,有人躲到了立柱后面。
女刺客们还没能靠近台阶,几支飞箭破窗而入,或中她们后背,或中心口,几人相继倒地。
下一刻,大批禁卫从大殿前后涌了进来,围住了大殿,所有窗户顷刻大开,无数的弓箭架上窗户,直指殿中众人。
李暮霭也将刺客重伤,一番打斗下来,他的血撒了不少在珊瑚上,她的衣裳也脏了。
她走到柜子前看了看,柜子果然是分阴阳的,刺客方才就藏在木板隔出的夹层里面,她方才拍的时候就觉得柜子有些敦实。
夏侯沉伫立在殿上,安然看着殿中的一切。
一个武功高强的男刺客,六个悉心伪装的女刺客,有人为了今晚真是煞费苦心。
待混乱平息,夏侯沉又将目光投向卫国使臣,淡淡问道:“这也是卫帝送朕的一番心意?”
卫国使臣脸色苍白,连站都快站不住了,哪里还答得出话。
两柄长剑架上了他的脖子,他的腿越发瘫软,人缓缓跪了下去,“是我记恨君上不肯归还我卫国城池,有意报复,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卫国,与我们君上无关!”
夏侯沉转而看向夏侯煜,不紧不慢地问:“今夜的事,皇叔怎么看?”
夏侯煜坐在位子上没动,窗户大开,夜风吹进来,吹得杯中的酒又冷了几分。
他一口饮尽,回话道:“臣不知,一切自有君上定夺。”
夏侯沉缓步走回珊瑚前,目光从那些尸首上扫过,看向了珊瑚,上面沾了血,宛如霜枝上盛开出了一朵朵红梅。
这是他最厌恶的东西!
夏侯沉抬手一拂,广袖兜风,半人高的珊瑚从架子上砸了下去,“砰”的一声,所谓的国宝顷刻四分五裂,连带底下的玉盆都碎得不成样子了。
动静吓得不少人一怔。
夏无念快步进来,执剑拱手:“君上,卫国使团的人均已拿下。”
“先带下去,别让他们搅了众卿的雅兴。”
“臣领旨。”
活着的被押了出去,尸首也都被抬走,殿中空了下来,只有血迹和那些碎片昭示着方才发生过什么。
君上没让他们走,王公大臣们也只能回席位坐下。
有人拱手言道:“君上,卫国这次真是胆大包天,竟敢以献宝为由行刺君上,依臣看,应该即刻出兵征讨卫国!”
“君上,臣复议!”
又有人道:“启禀君上,那些舞姬不是卫国人,她们竟会助卫国人行刺,臣以为此事恐另有端倪!”
夏侯沉仍站在大殿中,平静地言:“今夜的事容后再议,方才被他们搅扰,朕还没来得及尝皇叔的好酒,众卿也不应辜负摄政王的盛意。”
众人齐齐称是。
夏侯沉转身看向殿上,见李暮霭已经回了席位,她让柳别情重新倒了杯酒,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
广袖之下,他的手不由地蜷了蜷,他却不得不若无其事地走上台阶。
夏侯煜也看见了,眉宇紧皱。
倏尔,酒杯从李暮霭掌心滑落,滚到了地上,她人也朝桌子扑去,将满桌子菜肴扫落在地,一手紧扶着桌面,一手死死地捂着肚子,面容因痛苦而扭曲。
群臣大惊失色,“这……”
看她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酒里有毒!”
殿中一片哗然,众人又齐刷刷看向夏侯煜,那姑娘和君上饮的可是同一壶酒。
夏侯煜缓缓起身,见她虽痛苦至极,但仍用刀一般的目光盯着他,他心下便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