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众人早已跪下行礼,连老王妃都不敢站着。
她以为君上平日虽不待见他们一家,但好歹是自家亲族,外人面前,君上定会向着他们,可是君上眼见那女子在此行凶,非但没怪罪,反而还怕他们这些人伤了她。
她一把岁数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见此情形就知不妙,如今不好收场的怕是成了他们……
夏侯沉提剑提得随意,任由剑尖在地面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剑擦过地面的声音虽小,却听得众人胆战心惊。
“到底发生了何事?”夏侯沉在他们面前止步,俯瞰着他们,声音还算平静。
“回君上,那位姑娘来王府见臣妇的儿媳,得知她近来染了风寒,便怪我等照顾不周,拔了剑要杀彦儿!”老王妃说着说着,敛起衣袖轻擦眼角。
“朕看你是老糊涂了,朕的人,朕会不知她是何心性?会不会因如此小事与你们动刀剑?”
老王妃怔了怔,跪得越发低了,压得老腰也越发疼。
夏侯沉脸色阴沉,唤道:“夏无念,你来说。”
“回君上,是老王妃和郡王宠妾灭妻,折辱王妃,穆姑娘见王妃身居陋室,病重也无人医治,这才动怒,来找他们要说法。”夏无念拱手道,“可临平郡王不仅袒护侧妃,还出言中伤王妃,穆姑娘一时气急,才……”
他顿住了,穆姑娘与郡王妃之间的情谊有多深,君上知道,便无需他说完。
夏侯彦跪在地上,如今什么酒都醒了,忿忿道:“君上,是她伤我珍儿在先,臣弟亲眼看见她拿剑挟持珍儿,还将珍儿推倒在地,害我珍儿受伤,臣只是气不过!”
朱氏跪在夏侯彦身边,眼眸红肿着,可怜兮兮地望向圣颜,见君上也在瞧她,她便有意无意地拢了拢衣袖,露出手腕上伤痕,是方才在地上擦伤的。
夏无念瞥瞥夫妇二人,“君上,臣看见了,侧妃是自己摔的,穆姑娘没动她,拔剑相挟是因为侧妃昧了王妃不少东西,且不肯归还。”
朱氏脸色一僵。
夏侯彦也是一愣。
夏侯沉神色依旧淡漠,走到了夏侯彦身前,提着剑在地上轻敲,“写和离书,今日就与南邺公主和离。”
夏侯彦伏跪在地上,剑每敲一下,他就哆嗦一下,因为剑尖离他脑门不到半寸……
他匆忙起身,“臣这就去书房写。”
夏侯沉手一抬,剑身顺势压上了夏侯彦的后背,“朕没让你起来!”
剑尖就抵在背上,夏侯彦毛骨悚然,只好又跪了回去,“君上,臣这……”
他话还没说完,锋利的长剑近乎贴着他耳朵擦过,落向他手边——
夏侯沉手起剑落,斩断了夏侯彦铺在地上的一截广袖,挑起残片丢到他面前,随手将剑往地上一掷,厉道:“就在这儿写!”
夏侯彦猛地一怔,那截月白色衣袖铺在他眼前,犹如一张白纸,可是这儿没有笔……
他愣愣地转眼看向长剑,剑就插在他旁边,紧挨着他的手,将剩下的一截残袖钉在了地上。
“写!”
君上又是厉声一句,夏侯彦猛地一哆嗦,立马拔了剑出来,割破手指,在衣袖残片上写起了和离书。
夏侯彦跪在地上,膝盖生疼,且地上坑坑洼洼,哪怕隔着衣料,他的指尖破了,在上面磨来磨去也疼得厉害。
一个小口子没写几个字就不出血了,他只好又割一刀。
老王妃跪在旁边,看见这一幕,再是心疼也不敢求情,怕再求情,她儿的命都得交代在这儿,只能默默垂泪。
朱氏也吓坏了,头偏向另一侧,连看都不看那些血。
一封和离书写完,夏侯彦的手掌上殷红一片,五个手指上遍布刀口,指尖更是磨得血肉模糊。
夏侯彦双手捧起和离书,埋低了头呈上,手因为疼痛而颤抖。
夏侯沉拿过,随手丢给了夏无念收着,转眼唤道:“暮霭,过来。”
李暮霭缓步走近。
她已经看见了,夏侯彦的右手伤得不轻,他就是拿这个手扇了青蕊一巴掌,该!
李暮霭走到夏侯沉身边站定。
夏侯沉看向她,神色变得平和,“后面怎么处置,你说,朕都依你。”
夏侯彦本以为事情到这儿就算完了,结果只是开始,他整个人都吓得瘫软了,趴了下去。
李暮霭看了看他们,临平郡王府到底是姓夏侯的,打狗要看主人,夏侯沉怎么处置他们都行,她却不能狐假虎威,不依不饶,更不能真一剑劈了夏侯彦。
和离书都写了,断个干净就是,他们对不住青蕊,也别想私吞大邺给的东西,捞点半点好处!
她道:“既然已经和离,王府当归还公主陪嫁,给你们一日时间整理好东西,后日我让人照单子清点后取走。”李暮霭扫视着他们冷道,又一指朱氏,“这个人我先带走,等你们将所有东西完璧归赵,我再放她回来,缺一样,你们就等着收尸。”
朱氏吓得不轻,连忙央求夏侯彦:“王爷救救妾身,妾身此去会没命的!”
夏侯彦已是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思理会她,跪着不为所动。
夏侯沉朝夏无念使了个眼色,夏无念拱手领命,让随君上过来的下属上前拿人。
两个禁卫上前将朱氏拖了出去,朱氏一路哭喊着:“王爷、母亲,救救妾身!”
夏侯彦这才抬头看了看,仿佛有些不舍。
夏侯沉睨着他,“你先别管他人死活,一个时辰后,朕在长钦殿等你。”
夏侯彦怔怔称是。
李暮霭小声问夏侯沉:“我去带青蕊出来?”
夏侯沉点了下头。
李暮霭回到青蕊的住处,发现青蕊跪了两日,不止身子需得厉害,膝盖也伤得不轻,根本走不了路。
夏无念跟过来帮忙,见她们三个小姑娘围着个不能走路的病人发愁,而君上还在等他们,他无奈归无奈,也只能送佛送到西。
他撇开三人走到床边,对青蕊道了句:“事急从权,得罪了。”说完便将人连着被褥一块儿抱了起来,抱着出了屋子去。
青蕊皱了皱眉,有些不自在,可人家是好心,她没说话,沉着眼,默默带上了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