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堂木一响,王尚书带来的官差将府衙的人都押了上来。
宋知府等人身着囚服,跪在堂中,却将腰背挺得笔直,仍是一副坦然无畏的样子。
夏侯煜看了看他们,瞧出不对,遂问:“怎么少了一个?”
夏无念言道:“王爷还不知,昨个深夜,何通判已在狱中自尽,卑职还没来得及禀报。”
宋知府震惊不已,“他……死了?”
李暮霭淡淡补话:“是啊,畏罪自裁。”
宋知府故作惋惜地道:“他……他何罪之有?他若自裁,定是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好,有负百姓!”
李暮霭轻笑一声,他给下属开脱,便是给自己开脱,下属无罪,他就无罪,还真会抓住机会。
宋知府看向堂上,万分认真地说:“尚书大人,赈灾的账目卑职已悉数奉上,供尚书大人查验,尚书大人看过了,可有不妥?”他又言,“卑职先前回家侍奉母亲,将府衙的一切都交给了杜同知和何通判打理,这些账目也是杜同知留下的。”
王尚书又问:“你说你曾回家侍疾,可吏部却未收到你的告假文函。”
宋知府即道:“事急从权啊大人,卑职的母亲身患重疾,命悬一线,卑职得知后即刻赶回家中,结果家母还是不治,已然仙去。”
王尚书拍了惊堂木,肃然道:“自欣州回禀朝廷药方无效,到杜之远丧命,其间二月有余,足够你上表向吏部陈情,何况你母亲得的若非急症,你不会突然撒手回家侍疾;若是急症,什么急症能撑二月之久?”
“回大人,是急症,卑职后来寻得一良医替家母诊治,一月之后家母之病本大有好转,谁知又染上了瘟疫,唉……”宋知府低下头,伤心又自责。
王尚书问其他人,“他说的可是实情?”
有官吏战战兢兢答:“回大人,知府大人前两个月的确不在衙门。”
“你母亲病逝,你应当奏请朝廷回家丁忧,为何瞒而不报,又回来衙门继续任知府?”
宋知府答:“回大人,卑职听闻城中灾情严峻,连王爷的船都出了事,卑职先前因私废公已是大过,本想等主持完赈灾除疫的事宜再上报朝廷。”
夏无念偏头对李暮霭小声说:“他还真会给自己开脱,这两条罪过都是罪过,却罪不至死,顶多革职,如今又来一出因公废私,若摄政王替他想想法子,说不定还能保住他的官位。”
李暮霭点了下头,如此周全的思量,不会是情急之下胡做出的,只能是蓄谋已久。
他说他母亲不治离世,前些日子夏无念私底下查过,宋知府的确在城郊一座山下为他娘修了坟,两个月前开始动工,上个月完工后下的葬。看样子他回到家里便开始准备,倒是符合他说的一开始他娘病症危急
她也趁着给百姓看病的机会,找城里的百姓问过,宋知府前两个月没怎么露过面,他的家宅在城南,据说没见他出过门,但时常会有官员登门,可见他人一直在家中。
上个月,也就是杜同知出事之前,他娘过世,他没有大办丧仪,说是天灾当头不合适,便替他娘准备了不少陪葬品以表弥补,听闻送葬的队伍很长。
这样看来,他虽擅离职守,不配为官,却是个大孝子,一番说辞听上去也毫无破绽。
但,当真如此?
王尚书拿起桌上的一本账簿丢到他面前,“这是前几日从你家中搜出来的账簿。”
宋知府看了一眼,仍就平静,他入狱待审,他们自然会去他家中搜查。
“大人,卑职家中的账目可有什么不对?”
王尚书言道:“银子来历清晰,去向明了,并无不对。”
宋知府的神色更为镇定。
“只是有一笔账本官不明,三个月前,你在欣州临近临川的地方购置了一处宅院,你身为欣州知府,为何要在那地方添置宅院?”
宋知府略皱了一下眉头,这笔账……不应该在账本上,他拾起账本翻了翻,这一则竟真在上面,许是账房不仔细……
一百两银子而已,不是什么不该有的花销。
他仍就泰然拱手言道:“回大人,家母身子一直不好,而临川风景秀丽,适合养病,加上那时欣州已有瘟疫,为了躲灾,卑职也想将家母送去临川,谁知后来家母病重,只能留在欣州,这宅子卑职前些天已经卖出去了,还没来得及上账。”
王尚书淡淡言道:“是吗,之前傅将军派人去看过,那宅子的主人不便亲自过来,只给你带了封信,你看看吧。”
宋知府顿时一怔。
傅将军看了旁边的副将一眼,副将上前,递了封书信给宋知府。
宋知府一改方才的从容,接信时,手都不禁有些发颤。
李暮霭知道这封信,昨日傅将军拿来的。
自打他们知道了宋知府添置宅子的事,便派快马告知了城外的傅将军,傅将军差送军报的人去办的这件差事,能不快吗。
信是宋知府“病逝”的母亲写给这个大孝子的。
宋知府小心翼翼地展开信,今日外头是个阴天,不算热,他的额头却挂上了豆大的汗珠。
王尚书问道:“得知母亲尚在人世,你不应该高兴?”
宋知府攥紧了手,将信笺捏得不成样子,而后一个头磕下去,不知该作何言语。
王尚书起身下令,“来人,押着他们,去城外。”
话音刚落,宋知府更是发起了抖。
他被官差戴上枷锁,和其他官员一起押了出去。
接下来案子得换地方审。李暮霭他们也跟着去往城郊,不少百姓紧随在队伍后面,一直跟到了城郊山下。
这里是宋知府给他娘修的坟,修得十分阔气。
墓碑上还有宋知府亲手提的铭文,像极了真的。
傅将军唤了一批士兵来将坟挖开。
宋老夫人没死,好好的待在那边的宅子里,被大孝子藏了起来。
大孝子不惜拿自己母亲的生死来做文章,费尽心思修这样一座坟,可见里面的东西有多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