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头排的百姓恼道:“瘟疫明明可以治,朝廷却不给治,连粮食都不给,害死了多少人,你们把欣州折腾成了这副模样,如今派个官来发粮发药,安抚两句就想了事?”
“我们的家没了,爹娘兄弟没了,我们缺的不是这三两口粥!”
“我们要欣州的狗官偿命!”
“对,要狗官偿命!”
城楼下的声音此起彼伏,李暮霭听着心里百般陈杂。
她也是跟着他们一路过来的,若不是知道内情,只怕她比他们还愤怒。
宋知府喊道:“诸位都误会了,先前的事都是杜同知在为非作歹,借灾情敛财,他自作孽不可活,已经死了!”
“放屁,一个官能闹出这么大动静?整个欣州官府都是烂透了!”
“官府烂透了,朝廷也烂透了!”
宋知府心急如焚:“你们休要胡言,再不依不饶……”
李暮霭打断他的话,“宋大人,百姓们受了这么大的罪,抱怨两句怎么了?你若不心虚,还怕他们说吗?”
她看出来了,他就是心虚,先前泰然自若是没人跟他追究,如今百姓们开始较真,他不慌才怪。
有人喊道:“我们不要粮食,我们要狗官偿命!”
“对,要狗官偿命!”
王尚书劝道:“国有国法,此事朝廷一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我们不信朝廷,没有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怎么敢!”
百姓们晃着火把喊道,“杀了这些狗官!”
“把狗官交出来!”
李暮霭上前道:“诸位可否听我一言?”
城楼下,小虎爹也正举着火把,瞧见李暮霭就是一惊,“这不是小李兄弟?”
旁边小虎说:“爹,是小李大人。”
小虎爹周围都是从秀水县逃出来的百姓,他们叹道:“小李大人可是好人啊,咱们的命都是他救的!”
“是啊,他带着咱们从秀水县逃到欣州,一个人都没落下。”
几百个人立马带头安静了下来。
小虎爹扯着脖子喊:“小李大人是好人,你们都静一静,听小李大人说!”
排头的百姓道:“我们认得你,你是好官,时常巡城放粮,还给我们看病,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别帮着他们说话!”
“我也是君上派来赈灾的人,民怨沸腾,朝廷追究下来,我们没人能独善其身,我不会帮谁说话,只是想让大家知道实情,知道欣州为什么会成这个样子。”
百姓们没人再吭声,他们有气要撒,也得明白该向谁撒。
李暮霭言道,“自水灾以来,朝廷从没放弃过欣州,赈灾的粮食、银子如流水一般拨往欣州,后来欣州生了瘟疫,朝廷的大人们焦急万分,献了不少除疫药方,君上也命太医院写了方子,如今你们用的方子三个月前就送到了欣州,欣州府衙却禀报说药方无用,瘟疫越传越广,君上遂派我与太医们随朝廷赈灾的船队前来欣州,就地为百姓诊治。”
她接着说:“船队两月前就从胤安出发,在欣州境内遇了水匪,我捡回了一条命,今日才能站在这儿,所以如果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欣州现在定仍是水深火热,诸位朝不保夕,还能力气前来声讨?”
王尚书言道:“李大人说得是,听说李大人救了你们不少人的命,你们不信本官与宋知府的话,总该信李大人的。”
“国有国法,朝廷一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李暮霭看向王尚书,道,“尚书大人,您是君上派来主持大局的,就请尚书大人下令,将欣州府衙上下官吏悉数收押,等候查问。”
宋知府骇然:“李大人这是何意?”
李暮霭一瞥他道:“我方才的话说得还不够明白?欣州会有今日,是你们欺上瞒下,不顾百姓死活,借着天灾敛财!”
她先前没逼着夏侯煜抓人,是他们人手不足,逼急了这些地头蛇恐会吃亏,如今到了该收拾这群混账东西的时候。
宋知府驳道:“李大人,话可不能乱说!”
王尚书捋了捋胡子,点头,肃然下令,“来人,将欣州府衙所有官员拿下!”
宋知府急着辩解:“尚书大人,我等是无辜的,大人怎可为平息民怨就是非不分!”
王尚书冷道:“你若无辜,他们为何生怨?”
侍卫摘了知府等人的官帽,就地套上枷锁,在百姓们的注视下将他们押下了城楼。
城楼下传来一片叫好声。
夏无念看着心里都舒坦。
之前李暮霭说摄政王不肯抓人,让他又递了折子去胤安,请君上下旨查办,本来还得等些时日,没曾想今日百姓倒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他们今日抓人是为了平息民怨,防止百姓生反心,乃权宜之计,谁想挑刺都不成,而且她不仅借此平息了民怨,还全了朝廷和君上的名声,更是好。
夜已深。
府衙里灯火通明。
夏侯煜坐在主位上,看着官差将宋知府、何通判等人押到堂中,眉头紧皱。
宋知府和何通判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了看夏侯煜,然后又垂下了头去。
宋知府嘴里喊着:“卑职冤枉,王爷明鉴……”
“跟本王喊什么冤,来日等你们去到胤安,由主办官员审问之时,再喊冤也不迟。”
王尚书言道:“王爷,卑职以为此案关乎民心,应就地审查,给百姓一个交代。”
“且不说他们是朝廷命官,就地查办不合规矩,就算审,又该由谁来审?王尚书你?”夏侯煜言道,“君上尚未定夺,抓人已是越矩,此案在座的诸位谁能审?”
李暮霭言道:“夏大人已递折子请旨,那就先将他们收押,等君上发话吧。”
官差将人犯押了下去,堂中的人散了,李暮霭跟夏无念也回住处歇息。
“夏大人,那几个水匪还是没动静?”
“嗯,他们一直藏身在城南民宅里,没与什么人往来过,我派人盯着呢。”
李暮霭想了想,“宋知府他们被抓了,那几人应该会有动静,若还是没有,多半是我想多了,便不用再等,把他们也抓了吧。”
那日她在街上看见了水匪头领,他们躲过了朝廷的追捕,应该往其他地方逃命才是,跑来欣州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她猜他们来欣州一定另有打算,便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们可能与欣州官府有勾结,先前打劫船队是受府衙指使,阻拦朝廷的船抵达欣州。如今他们进城,是寻宋知府等人的庇佑,一旦宋知府出事,他们就会另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