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暮霭挤出笑容,“宋大人乐意如此,当然是再好不过。”
“卑职先去准备,二位大人请便。”
宋知府走后,李暮霭和夏无念回了住处。
整个府衙,只有这儿是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夏无念问道:“那知府的回答,你怎么看?”
“推脱之词而已,不过他的说辞倒是找得极好,大灾当前他回家尽孝,擅离职守的罪过固然不小,但百善孝为先,他有罪,却罪不至死,可他若不这样说,所有的罪过就会落到他头上。”
夏无念道:“太后娘娘早薨,君上未能尽孝,对此耿耿于怀,官员但凡有不孝母亲之举,传到君上耳朵里都讨不了好,而宋知府恰恰抓住了这条救命稻草。”
李暮霭单手托腮,“可我觉得君上不会信他的鬼话。”
“你觉得他为摄政王鞍前马后图什么?”
李暮霭颦眉,“图摄政王能保他么?”
夏无念扯了下唇角,给李暮霭和自己倒了杯茶。
李暮霭不解,“王爷跟着我们饱经风霜过来,百姓有多惨他都看在眼里,他还要护着州府的官?”
夏无念笑言:“下次碰见,你不妨就这样问他,从前你不是怨他说些话让你为难?你就让他也为难一次!他最是在意声名,你若如此质问,看他还会不会护着这群人模狗样的东西。”
“这些都是后面的事了,宋知府把赈灾的事交给咱们,不像要玩阴。”
“嗯,他已经找好了替罪羊,想好了说辞,便是真的想丢手,将一切交给朝廷去善后。”
“这样也好,接大家进城安置的事就好办了,咱们再多跑几日,去县城里盯紧些,能救多少人是多少人,等船队一到,欣州就彻底太平了。”
李暮霭顺利接手了州府赈灾的事,这些事之后会由王尚书主持,她只是暂管几日。
她清点了府衙库房的存粮和存药,让府衙在城郊寻了几处地方,收治染病的百姓,派大夫留守诊治;在城中也寻了十来处宽敞的地方,安置病愈后无家可归的百姓,设粥棚赈济。
李暮霭和夏无念又辗转于多个县城,仅仅过去了几日,这些地方好像变了一副光景。
县官们要么已经大开城门,迎难民入城栖身,发粮发药,十分和善;要么就是在他们到之前上了吊或者投了河,留下一封遗书说是受杜之远胁迫,才做了那些恶事。
李暮霭本想借着到县里的机会拿些证据,结果他们倒是抹得一干二净,让所有的线索都断在了那位杜大人身上。
欣州府衙。
夏侯煜服了几日药,病已无大碍,只是身子不适,仍在房中静养。
他坐在床上,望着窗外。
明日就是七月,外面烈日炎炎,庭院里十分安静,欣州也趋于平静,不知胤安城中又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他时不时瞧瞧门口,这几日进来的始终只有照料他的小厮和大夫,还有裴庆。
门开了,裴庆独自进了房里,拱手:“王爷。”
“本王之前昏厥的时候,可有谁来过?”
“回王爷,大夫还有宋大人。”
夏侯煜不再言语,眼底凝着一层郁。
裴庆知道主子为什么不高兴,但他不解:“王爷之前明明拿定了主意,为何这次回来之后……”他顿了顿,沉眼道,“属下斗胆,即使王爷变了心意,也应离她远些,她的眼中只有君上一个主子,她若真在意王爷,王爷病了多日,怎会不闻不问。”
“用不着你多嘴!”夏侯煜沉默片刻,补话,“让府衙的人好生照顾,不得亏待。”
“他二人这几日不在府衙。”
夏侯煜眉宇深锁,“不在府衙,去了哪儿?”
“忙着办君上的交代,去诸县赈灾,替君上笼络民心。”裴庆神色严肃,“王爷,如今的局势对王爷大不利,胤安城也生了许多变故,那群水匪真该死,见夏无念他们的船出了事,便吃了熊心豹子胆,趁火打劫,劫了王爷的船!”
夏侯煜置若罔闻,徐徐言道:“若暮霭回来了,即刻告知本王。”
裴庆称是。
七月初六,李暮霭和夏无念回到欣州城,见街上的行人比之前多了,但是大灾过后,百姓们脸上都显疲态,也很麻木。
一座城,死气沉沉。
街边的商铺仍关门闭户,欣州想要恢复繁华不知还要多久。
李暮霭骑马在城里转了转,问旁边的夏无念,“夏大人,你觉得有什么法子能让欣州尽快回到从前?”
夏无念笑了声,“你忒看得起我,我是个武将,治世是文官和君上该操心的事,你得去问府衙那群人,或者回去问君上。”
李暮霭转到城南护城河边上,这儿有一大片荷塘,里面的荷花亭亭玉立,舒展怒放,景色甚美。
她在欣州看多了脏恶的,这是她近来见到的最美好的东西,这片荷塘仿佛也是城中唯一没被灾情祸害的地方。
李暮霭下马,在塘边站了一阵,心里都畅快了不少。
一座长桥延伸至荷塘深处,那儿有一方宽广的石台,雕成了莲花的形状。
李暮霭见旁边有个老头在歇气,上前打探道:“老人家,那是做什么的?”
“这地方叫十里荷塘,周围遍布歌舞坊,以往每年七夕节,歌舞坊会派最好的舞姬上去跳舞,这是我们欣州城一年一度的盛事,今年怕是瞧不见咯。”
李暮霭望着荷塘,无缘一见,是可惜了些。
下午。
夏侯煜的病已经好全,听闻李暮霭回来了,正和官员们在二堂说话,他也打算过去瞧瞧。
院子外,两个大夫正交头接耳。
“李大人又送来几株上好的山参,可以给王爷补身子,这次咱们也瞒着,不告诉王爷?”
“当然,裴大人不是说过吗,但凡是李大人送来的东西,咱们只管接下,随咱们处置,反正不能让王爷知道。”
“李大人之前送来的药都是上好的药,我都给王爷用了,但没告诉王爷是李大人送来的。”大夫叹道,“这次也照旧吧。”
“不提李大人就对了,那日李大人要给王爷看病都被裴大人拒之门外,可见王爷不待见李大人,咱们瞒着不打紧。”
夏侯煜的眉头已然紧拧,“你们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