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衙役又探了头出来,将信将疑,“你们有银子吗?”
李暮霭一本正经,“当然有,只是世道乱,没敢带出来,我和我家公子穿成这个样子只为方便赶路,等咱们谈好了价钱,银子有的是,我派人送,或者你们去取,都成!”
“你们等等,我去禀报大人。”
过了一阵,城门内传来响动,城门缓缓开启。
身后的难民都聚了过来。
可出来的不是县令大人,也不是衙役,而是方才城楼上的弓箭手。
他们的弓箭对着百姓,百姓们不敢靠近。
城门只开了一道口子,供他二人进出。
李暮霭回头对村民们喊道:“我进去找药,你们在这儿等等。”说完便和夏侯煜进了城里。
城里也没好到哪儿去,铺子都关了,一条街看上去空空荡荡,路两旁也有病人,哪怕身在城里,也没人管他们的死活。
“城里的人呢?”李暮霭问道。
“能跑的都跑了,没钱买药,留在这儿就是等死。”衙役边走边问:“你们是从胤安过来的?胤安又没瘟疫,你们来这儿买什么药?”
李暮霭言道:“我们是商人,乘船路过,被水匪打劫,一家人流落此地,缺粮食,家中老夫人病了也没药医治,我想着县城里总有!”
衙役叹道:“你们可算找对地方了,如今整个欣州境内只有官府手里才有粮食,我们秀水县还算卖得便宜的,隔壁县三两一升米都有人抢着要!”
夏侯煜不解:“官府手里的米粮不是朝廷发来赈灾的吗?为何你们拿来卖?”
衙役笑了笑,“公子这话说得,整个欣州都乱了套,吃不上饭的人到处都是,朝廷哪儿接济得过来,僧多粥少,如今只能看谁银子多,谁就能活命。”
李暮霭气得直磨后槽牙,只是火不能现在撒,否则功亏一篑。
她另问:“对了,你方才说的五十两一副的药是什么药?”
“当然是治瘟疫的药。”
李暮霭不解:“不是说瘟疫无药可治,得之必死无疑?你们的药管用?”
“管用,当然管用,不然到处都是得病的贱民,我们日日在外头转为什么不怕?”
李暮霭眉头紧皱,“你们有药还不拿出来救治百姓?”
“我家大人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人各有命,天灾面前当然是自求多福,如今药材跟米粮一样,又贵又难找,哪儿救得了那么多人。”
衙役领着他们到了县衙外,门口站着几个守门的衙役,各个生龙活虎。
李暮霭正好遇上几个来买米粮的人,从他们的衣着看得出,这些人应该是城里的大户,不缺这点银子。
县官就在厅堂里喝茶,而他的师爷在旁边忙得不可开交,忙着打算盘记账呢。
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很是刺耳。
衙役带着他们进去,引见道:“大人,他们要买粮食和药。”
县官朝他们瞥了过来,见他二人脖子以上虽工整,衣裳却破,一脸狐疑,“你们要买粮食?”
李暮霭泰然言道:“还有药,我们胤安的商人,遭水匪打劫流落此地。”
这县官五十多岁,身形削瘦,穿的是上好的绸缎,与外面衣不蔽体的难民一比,很是讽刺。
县官虚起眼睛瞧了瞧他们,“被水匪打劫……你们还有银子?”
夏侯煜应道:“当然有,商人怎会没有银子。”
“你们要多少?”
李暮霭接话:“大人有多少?”
县官招招手,让人抬了两口箱子进来,箱子都上了锁。
衙役将之打开,一口箱子里装的是米粮,另一口箱子装的是药包,一副一副配好的药包。
如今一箱粮食值千金,一副药一条人命,难怪要上锁。
李暮霭好奇:“大人,你这除疫的药当真管用?”
“当然,只要没别的病,七副药下去包管药到病除?”
李暮霭不免疑惑:“我怎么没听说瘟疫有药能治,这是哪位神医开的方子?”
县官不耐烦,“谁开的方子你们甭管,想救命就得掏银子!”
李暮霭沉了口气,慢道:“七副药,三百五十两,够在胤安城里置处像样的宅子了。”
师爷一脸嫌弃,边打算盘边说:“今时不同往日,有宅子,你有命住吗?”
李暮霭看着药包道:“大人,我能打开看看吗?”
“那不成,你若不买,方子还叫你抄去了,本官岂不是亏大了?”
李暮霭扬了下唇角,县官大人如今的样子,像极了一位资深商贾。
“说吧,要多少。”县官问道。
李暮霭看了看夏侯煜。
夏侯煜正要从袖中摸东西,外面来了个衙役禀道:“大人,听说近来有朝廷的人在附近活动,人不多,杜大人让大人当心,莫叫他们抓住把柄。”
县官皱了眉头,正色道:“告诉杜大人,本官知道该怎么做,这几日你们莫再放不知底细的人进城,要是见到了朝廷的眼线,不管他们官多大,都给本官抓起来,别让他们回去给朝廷告状!”
李暮霭心里一沉,握住夏侯煜的小臂,让他别掏腰牌了。
这地方的官已经反了天了,什么腰牌都不管用。
县官犯的已是死罪,当然不介意再背上几条人命,只要杀了他们灭口,这些事就暂且不会被朝廷察觉。
可他们俩要是死在了这儿,外面的难民,还有小虎都得没命。
县官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他二人,目光变得警惕,“你们是从胤安来的?”
夏侯煜忙岔开话道:“大人,我母亲病了,需要药救命,但我们不敢带银子出来,所以现在没钱买。”
县令冷笑一声,“笑话,你们还想让本官赊药不成?”
“当然不敢!”夏侯煜从脖子上摘下一枚玉坠子,又言,“这枚玉佛是我家传之物,值些银子,我将他押在大人这儿,跟大人换些药和米粮,过两日我回去取银子来赎它,再跟大人多买些粮食和药。”
县官接过玉坠子看了看,皱着眉头说:“成色是不错,雕工也精细,可如今世道乱了,值不了几个银子,这样吧,东西押在我这儿,你们先拿一包药去,回头再拿银子来买别的。”
李暮霭气得拳头都捏紧了,夏侯煜是什么人,他贴身戴的东西就值五十两?何况这药要是塞了金子吗,能要五十两?
夏侯煜点头,“好,就依大人的。”他偏头对李暮霭小声说,“脱身要紧,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