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怕染上病,丢下药草后就跑去了夏侯煜那边坐。
李暮霭跟小虎爹守着小虎,她煮好药喂小虎喝下,一直留心着小虎的脉象。
夜里。
小虎爹烤了个红薯,递给李暮霭,又抱起小虎默默地坐着。
李暮霭知道他们没多少吃食,掰了一半给小虎爹。
小虎爹招手推拒道:“我不饿,你吃,你吃饱了好给小虎治病!”
李暮霭见那边的村民已放下成见,分了些红薯给夏侯煜吃,她心里踏实多了。
她还是把另一半塞给了小虎爹,让他喂给小虎吃。
小虎病得迷迷糊糊的,他爹只能将红薯掰碎,用水泡软再一勺一勺喂给小虎。
小虎爹边喂边说:“小兄弟,先前对不住,我算看出来了,你们俩是好人,可大家先前只是咽不下那口气!”
李暮霭不解:“官府苛待你们了?”
小虎爹忿忿道,“你是不知道当官的有多可恨!当初县里刚闹瘟疫,县衙的师爷来了趟村里,说朝廷派了人来给我们治病,县衙没粮食给他们吃,半骗半抢的,把村里余粮都收走了!”
李暮霭娥眉紧蹙,“有这样的事?”
“小虎娘重病的时候,连口热粥都喝不上,村里有人去县衙讨说法,被抓起来往死里打了一顿,关了好几日才放回来,粮食没拿到,命都险些丢了,你说我们这些小民怎斗得过官!”小虎爹叹道,“听说隔壁村得病的人太多,官府不给粮,不给治,还派官差围住村子,活活困死了村里的人,我们村子也快死光了,大家怕官府来封村,才急着逃命。”
李暮霭愣了愣,朝廷可从没下过要困死百姓的命令。
“县衙的官都是一群畜生,你说我们到了县里,他们不肯给小虎一条活路怎么办?”小虎爹说着说着抹起了眼泪来,“他们要是不给我儿子活路,我就跟他们拼命!”
看着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在她眼面哭成这样,李暮霭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以为欣州瘟疫横行已经够难了,没想到这些角落里远比她想的还要阴暗。
李暮霭急忙劝道:“小虎爹你别担心,恶官自有好官收拾,你说的都是县衙瞒着朝廷做的恶事,朝廷没有不管你们,更不会纵容县衙欺压百姓!”
小虎爹抹着泪,仍是一副痛心又无奈的样子。
李暮霭指了指夏侯煜,对小虎爹说,“那位大人是从胤安来的,本是来给你们送粮送药,半道上被水匪打劫才流落此地,他官大,他能治县衙那些恶人!”
小虎爹吃了一惊,“真的?”
李暮霭点头。
小虎爹忽然有些激动,“我得再给他嗑几个,你说之前多对不住!”
小虎爹说着就要放下小虎起身过去,李暮霭忙拽下他,“不用了,大人体谅你们的难处,不会往心里去的。”
李暮霭看了看,夏侯煜正在与那些村民攀谈,十分随和客气,就像之前什么也没发生过。
清晨,李暮霭摸了摸小虎的额头,没之前烫了,她给小虎把了把脉,药有些作用。
瘟疫都是热症,方子的作用在于去热散毒,小虎体内的热症有好转,只是药性不够,勉强退了些热,还起不到散毒的作用,退热也只是暂时的,小虎的病情还会反复。
第七日是体内热毒聚集得最厉害的时候,倘若这几日的药性不够,散不了毒,人就过不了七日那道坎。
身子骨差的,只能熬七日;身子骨硬朗的,还能多撑个两三日,这就是为什么得了瘟疫最少还能活七日。
如今草药见效,可见瘟疫并非绝症,她先前写的方子应当能奏效,只是得把药凑齐。
“小虎怎么样?”
李暮霭拿定主意,“走,咱们带小虎去县城找药!”
小虎爹背起小虎就走,其他村民也收拾了东西跟上,只是离他们父子有些远。
李暮霭走在小虎爹后面,边走边留心着周围,听说欣州是繁华之地,官道也修得宽敞,照地上的车辙印看,从前往来的车马不少,而现在他们在路亭待了一日,竟没见一个路人。
她正瞧着地上,忽然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
李暮霭转眼看去,惊异,“王爷,你怎么上来了?”
夏侯煜扬唇一笑,淡然道:“你不怕,我也不怕。”
“可是能防则防……”
“上次我就连累了你,如今你我已经碰面,若你再有个好歹,我回了京中,君上也不会放过我。”夏侯煜看向前面的小虎,另问,“那孩子怎么样?”
李暮霭却道:“欣州这场瘟疫好像有蹊跷。”
“蹊跷?”
“嗯,欣州府衙呈上的脉案我看过,那时我觉得瘟疫并不难治,后来欣州府衙说方子没用,瘟疫也蔓延得一发不可收拾,我以为是脉案出了错,可是小虎的脉象跟脉案上所写的大同小异。”
“可暮霭你有没有想过,若真的好治,欣州的大夫为什么都束手无策?”
“因为我是从大邺来的,大邺的医术闻名天下,你们北凌大夫治不了的病,大邺能治。”李暮霭边走边说,“不过我年纪尚轻,医术尚浅,未必什么都能治,我说不能治的,别人兴许能治,但我说能治的就一定能治!”
夏侯煜点头,“好,我信你。”
李暮霭望着父子二人的背影叹道:“希望到了县城能凑齐药材,小虎就还有救,不然……”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放宽心,到了县城就算没药,咱们也能派快马去给船队报信,若离得不远,快马加鞭的话,四日之内能有个来回。”
李暮霭神色凝重,“若我能治好小虎,便证明我的方子没错,如此来看,欣州的水恐怕有点深。”
夏侯煜目视前前方,慢道:“若真有蹊跷,之后本王一定彻查。”
胤安,长钦殿。
夏侯沉批完今日最后一本奏疏,徐徐放下朱笔。
他只有在沉心理政的时候,才能不去想折子上的“生死未卜”四字。
一停下来,他就从一国之君,变成了皇城里最寂寥的人,什么从容淡定都没了,只剩满心担忧。
欣州府衙多日不曾上奏,城中恐怕已生内乱。王珩与傅家的兵马走的是官道,还在赶赴欣州的路上,李暮霭依然下落不明。
夏侯沉看向奏疏旁,那儿躺着几张信笺,是她之前写来的信,他已翻来覆去看了不知多少遍。
他们都以为他身为君王,无所畏惧,其实自打他母后离世起,他就怕极了得到又失去,除非漠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