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元炘点头,“在,他们每回游湖乘的都是净月坊的画舫,也定要带姚娘上船弹琵琶。”他想了想,又言,“那日除了我们五个和姚娘之外,还有四五个小厮,打杂的和撑船的。”
李暮霭追问:“都是净月坊的人?”
“都是,他们嫌人多拥挤,把随从都留在了岸上,否则我怎至于连个替我说话的人都没有?”
夏无念问:“既然还有别的人在,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问过他们吗?”
傅元炘摇摇头,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们吗,从我知道自己中了圈套,到事情结束,只有在王家那一会儿,事后大家都息事宁人,我自然也没再提。”
李暮霭只觉无言以对,这小子竟然觉得证明自己的清白是多此一举。
“小哥你上次说得对,那几个狗东西真拿王文毓的死当把柄,压我一头!”傅元炘气鼓鼓地说。
李暮霭瞥瞥傅元炘,“他们又不傻,你傅小公子的便宜谁不想占?让你掏银子还算小的,来日若有你办不了的事,他们还会让你求着家里,乃至让你求着君上去办!”
傅元炘朝她作了个揖手,“所以啊小哥,我知错了,你得赶紧还我个清白。”
“我不是在想法子吗?”李暮霭皱眉,招招手说,“你先回家吧,免得家里担心。”
夏无念差人送了傅元炘回府。
李暮霭站起来踱了几步,对夏无念道:“我之前一直纳闷,王尚书是个能臣,又掌管着刑部,算是老江湖,照理说应该不会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词。”
夏无念坐下问道:“所以你觉得……”
李暮霭看向夏无念,“王尚书一定见过其他人证,比如船上的小厮,还有那个琵琶女,且是在傅元炘去王家之前。”她接着说,“王尚书被他们的指证先入为主,加上傅元炘慌乱之中百口莫辩,他才认为傅元炘是凶手,且当场敲定此事到此为止。”
“他们若作了伪证……”夏无念顿了顿,道,“这事儿好办,去打听打听都有谁,我找人将他们抓起来审问就是,交给府署衙门去办也行。”
李暮霭摇摇头,“现在审他们只怕审不出来什么,他们都知道傅公子的家世,还敢帮着赵怀等人作伪证,便是不怕傅家,甚至不怕君上追究。”
夏无念锁了眉,“他们如此大胆?图什么,钱财么?”
“在强权面前,钱财再多也没命花,他们看重的应该不是钱财。”李暮霭抿了口茶道,“现在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我先回去跟君上商量,看看能否出宫探探虚实。”
下午。
夏侯沉处置完公事回到紫极殿,外殿空空荡荡,十分清静。
他在门口止步,侧眼问殿外内侍,“她人呢?”
内侍行礼道:“回君上,姑娘在寝殿歇息,吩咐过等君上回来便叫醒她,奴才这就去。”
夏侯沉抬手示意不必,径直移步去往偏殿。
柳别情上前推开了殿门,等君上进去,又将殿门合上,在外面默然等候。
偏殿里也很安静,床幔垂着,中间开着条缝隙。夏侯沉一眼瞧过去,见她侧躺在床上,背对着外面。
他正想叫醒她,又见她翻过身来,弓着身抱紧了怀中的锦被,抿抿唇,长睫微颤了颤,很快又不动了,睡得安稳香甜。
夏侯沉欲言又止,站了片刻,转身去到坐榻上落坐。
日落月升。
李暮霭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昨夜挑灯抄书近乎没睡,本想趁着夏侯沉还没回来补个觉,也不知一觉睡到了什么时候。
她坐起来,拨开床幔下床,抬眸就见对面坐榻上坐着个人。
她愣了愣,“君上,你什么时候来的?”
寝殿里点着灯,夏侯沉坐在正对着床的坐榻上看奏折,桌上堆了一摞奏折,一大半是像是看过的。
夏侯沉默然抬眸,见她盘腿坐在床上,一身素白色中衣,长发披在身后,样子难得文静。
李暮霭拾起床边的外衣披上,放下腿规矩坐好。
夏侯沉挪开目光,继续看奏折,随口问道:“找朕何事?”
李暮霭言:“那天在船上的人不止赵家公子他们,还有几个小厮,我觉得王尚书应该见过他们,而他们也当着尚书大人的面作了伪证。”
夏侯沉没有说话,想听她说完。
李暮霭接着说:“我觉得他们敢冤枉傅公子,一定是受了某种胁迫,但我分身乏术,查不了他们,君上你得另派人暗中查查。”
打蛇打七寸,要拿捏人就得拿住软肋,那几个人若连死都不怕,便是有更重要的东西被赵尚书等人捏在了手里,多半是他们家人的性命。
夏侯沉点了下头。
李暮霭又言:“还有别的事。”
“讲。”
“过几日那个赵公子又要邀人泛舟,我想趁此机会跟去瞧瞧,不过我与他交情尚浅,他不肯邀我同去,所以我想了一个法子,需要君上相助。”
夏侯沉看着她眉宇轻锁,“你一个人?”
“嗯,今日我问过傅小公子,他说他们游湖从不带随从,我也带不了自己人,不过船上没几个人,不会有事的。”
夏侯沉翻看着奏折,暂且没有回答。
李暮霭另言:“对了君上,昨晚的事虽是傅小公子教唆随从打了人,但事出有因,是那几人欺负他在先。”
“朕若不知实情,便不会让夏无念送他去太学,也不会对这些折子视若无睹。”夏侯沉瞥了瞥桌上那几本单独放的。
李暮霭便知,那几本应该是赵大人他们递来告状的。
“还不起来写功课,今晚又不打算睡觉?”夏侯沉看完最后一本奏折,将之丢到桌上,瞥向她淡淡道,“朕今晚没工夫陪你折腾。”
李暮霭拍了下脑门,功课,她差点忘了功课。
今日的功课是抄文章。她麻溜地下床,掏出书本,备好笔墨纸砚,坐到桌旁便开始抄。
不用傅元炘催她,她也想尽快办完差事,这学她一天都不想再上。
她正埋头抄书,内侍们轻手轻脚地进来,在剩下的半张桌子上摆了热腾腾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