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阔从她身边路过,跟其他人一样,只是看了她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挪开了目光。
学生们读书的地方在思正殿后面,是个方正的小花园,左右两边各有两间学学舍,分别叫明德堂、明敬堂、明学堂和明贤堂。
太学将学生分为四等,按着年末的课考升降,不过皇族子弟和权臣们的子孙不受规矩约束,能在明德堂扎根。
她和她弟都是夏侯沉发话塞进来的,自然进的也是明德堂。
檐下站着两个小厮,其中一个瞧过她的名帖,带着她进去入座。
进门刚走了两步,小厮就指着最后一排左侧的位置道:“这是公子的位子。”
李暮霭点头道了个谢。
她“爹”是个正四品的官,在地方是大官,在京中却称不上高官。她在明德堂里算是家世垫底的,前面的位子自然没有她的份。
李暮霭落座,瞧了瞧旁边,巧了不是,旁边坐的是李阔。
一个学生路过,看向李阔笑说:“这不是李兄吗,许久不见李兄,还以为李兄往后不会来了。”
李阔客气地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没有多言。
那学生身后还跟着另一个学生,这人拍了拍李阔的肩,笑叹:“李兄,你在南邺贵为亲王,在我们大凌就不是了,往后在君上面前还是谨言慎行些,开罪君上你小命都难保。”
李阔也仍是点头,“张兄说得是。”
两人看过李阔,又不免多看了看李暮霭,眼神都是一样的不屑,移步去了前面。
李暮霭拿起桌上的书翻了翻,字她都认得,凑在一起就成了些之乎者也,她看不懂。
她手一松,书本掉在了地上。
李阔见状,忙俯身拾起,拍了拍上面的灰递给她。
李暮霭接过书本翻开,装作请教般的问:“那两人是谁。”
“前面的是孙晏青,大理寺卿的孙子,后面那个是张直,他爹是左副都御使,他们都是王文毓的好友。”李阔瞧了瞧前面,道,“第二排左边那个是赵怀,吏部尚书的嫡子,他们几个都听赵怀的。”
李暮霭点了下头,都是些年轻小子,年岁最大的赵怀看着也不过十八九。
傅元炘来了,原本垮着个脸,带着些早起的不耐烦,瞧见李暮霭的一瞬立马打起了精神。他也没敢多瞧,规规矩矩地去了前面。
李暮霭看着傅元炘,傅元炘的位子在第一排,和王子王孙们坐在一起,算是官宦子弟里座位最靠前的。
在如今的北凌,除开姓夏侯的,就属傅元炘的家世最为显赫。他又是家中最小的,旁人捧着,亲族宠着,父母惯着,生下来就不知道何谓烦恼。
夫子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先生,官职是博士,须发花白,穿着广袖官袍也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学生们一同起身行礼。
聂夫子让大家坐下,扫视着堂中问:“听闻今日有新人至,是谁,站起来让为师瞧瞧。”
李暮霭缓缓起身,揖手拜道:“学生姓艾名少彦,家父是新任胤安府丞,学生愚笨,学识浅薄,蒙君上隆恩才得以拜在夫子门下,往后定一心向学,请夫子不吝赐教。”
“漂亮话谁都会说,肯不肯学得学了才知,坐下吧。”
李暮霭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在众人的注视里坐回位子上。
这堂课,李暮霭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夫子讲的经学她听着晕乎,何况她本也不是来听课的,满心盘算着怎样才能接近那几人。
李阔则听得十分认真,他从前读书时就不曾敷衍过,如今他姐坐在旁边,他的眼睛都不敢从书本上挪开片刻。
一门课上完便是课歇时间,其他学生或是去外面走动,或是在堂中摆谈,她和李阔也装作刚认识般聊了几句。
她是新来的,难免显眼,一开始还时不时会有人看看她,后来他们觉得没甚看头,也就挪开了目光。
李暮霭这才压低声音问道:“那几个人趾高气昂的,好像不太爱搭理旁人?”
李阔点点头,“他们的父亲都是摄政王的亲信,有实权的,那些皇族子弟家中反而只有爵位,没有实职,而且他们说凌帝这个人六亲不认,不待见皇族亲贵,所以这儿气焰最盛的反而是权臣家的子弟,皇族的只是占了靠前的位子,徒有体面罢。”
李暮霭知道,哪有什么六亲不认,应该是“六亲”从前见先帝不喜欢夏侯沉,便也不认他才对,风水轮流转。
她正在苦恼该怎么与他们搭上话,就见那个叫赵怀的起身,朝着第一排的傅元炘走去了。
傅元炘撑着额头坐在那儿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什么。
赵怀拍了拍傅元炘的肩,笑说:“怎么了傅兄,怎么一脸不开心的样子,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傅元炘冷笑了声:“我能有什么麻烦,我最大的麻烦不就是认识了你?”他又一扫旁边那几个,“还有你们几个!”
“傅兄这话从何说起,我们成日陪着傅兄饮酒作乐,最是听傅兄你的,我们可什么都没说,傅兄你也别发这么大火,省得被旁人瞧出来,不打自招。”
“你!”傅元炘攥起拳头,一副想揍人又好下手的样子。
赵怀笑意不减,劝道:“傅兄息怒,过两日小弟生辰,小弟不打算在家中大操大办,只想在老地方和好友们小聚,不知傅兄可愿赏光?”
傅元炘拍了下桌子站起来,恼道:“赵怀,你哪儿来的脸?”
他们先前只是窃窃私语,现在的声响才惊动了其他学生。
李暮霭一直看着他们,见状也坐不住了,朝着几人扎堆的地方走去。
赵怀旁边的孙晏清叹道:“傅兄,咱们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交情,有什么心结说开了就是,往后大家还是朋友,傅兄生这么大气做什么。”
张直也在一旁帮话:“就是,我们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我们给傅兄你赔个不是,往后大家还是好兄弟!”
傅元炘愤然道:“谁跟你们是兄弟,从前与你们为伍是我瞎了眼!”
李暮霭算是瞧出来了,与她猜的一样,这个傅小公子心口都直,半个心眼都不长,而他周围这几个没一个是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