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沉又扫了她一眼,没回答她的问题。
“你那日去看郭相,是为了把毒药给他吧?你没打算真把他大卸八块。”李暮霭喟叹,“原来君上也有仁慈的一面。”
“朕对你还不够仁慈?”夏侯沉蔑了蔑她。
李暮霭一本正经地说:“正是因为君上对我好,我才想为君上分忧,君上你就听我的吧,试试。”
夏侯沉看着她,瞧得出她的目光里满含认真,他思忖片刻,点了下头。
李暮霭莞尔一笑,她说动他了。
柳别情听见外面有动静,出去看了看,回来禀道:“君上,郑太医回来了,在殿外等着向君上复命。”
夏侯沉去了外殿见郑太医,李暮霭也关心此事,跟着他一块儿出去。
殿门开启,两个太医埋头进来,身上还背着药箱,像是刚回到宫里就来了这儿。
李暮霭算了一下时辰,心里隐隐有些担心。
“臣拜见君上。”两个太医一同行礼。
夏侯沉落座殿上,问:“王家如何?”
郑太医起身言道:“回君上,臣等赶到尚书大人府上的时候,尚书大人的公子刚刚咽气……”
李暮霭心里一沉,她猜得没错,两位太医才去多久,像是兜了一圈没落脚就回来了,不是王公子已经大安,就是人没得救了。
她忙问:“只是落水而已,救上来的时候人没事,如今怎么反而……”
郑太医拱手:“回姑娘的话,听王家的人说,王公子自幼体弱,一直病恹恹的,这个天外出还得披件薄绒披风御寒,他被救上来的时候只剩一口气,王家倾尽全力救治,也只是替他吊了几日性命罢。”
另一个太医言:“君上,昨日刘太医到了王家便觉得公子的病不容乐观,今日才叫了臣等过去,没曾想王公子……”
夏侯沉没有问别的,吩咐他们退下,默然坐了一阵后拿过奏疏翻看。
李暮霭缓步走到他身边站定,“王公子没了,王尚书如今多半心如刀绞,只会更加想给儿子讨公道,若是摄政王还不理会他,他和摄政王就彻底离心了。”
“他是个好父亲,今日朕不想打扰他,明日朕会派柳别情去吊唁安抚,等他家中丧事办完,他自会来谢恩。”
李暮霭点点头,白发人送黑发人,王家现在只怕已乱作一团。
王家竭尽全力,还是没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所以有时她对秘药真是又爱又恨,它能救人性命,也能让人生不如死,但好歹她还活着,还能陪陪亲人朋友。可惜这药世上只有两枚,救不了那么多人。
李暮霭转眼看向夏侯沉,正好对上了他的目光。
夏侯沉也在看她,又沉默着挪开了眼,继续看奏折。
第二日,柳别情奉命去王家吊唁。
他是夏侯沉的亲信,奉君命登门祭奠一个大臣的儿子,对王家来说已算殊荣。
柳别情也借这个机会探了些虚实,回来禀报夏侯沉。
柳别情站在殿中,揖手禀道:“君上,摄政王一早亲自去了王家祭奠,还亲笔为王家公子写了悼词。”
李暮霭也在一旁听着,皱眉,“摄政王他亲自去了?”
柳别情去一趟都已是皇恩浩荡,夏侯煜亲自登门祭奠,如此纡尊降贵,王家人得多感动。
夏侯沉看了看李暮霭,淡淡言道:“朕那个皇叔对局势洞若观火,怎会任由他的肱股之臣与他离心,为了保住他现有的权势,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做的。”
李暮霭抿了抿嘴,这一局无解。夏侯沉总不能也亲自走一趟,那王家公子一非重臣,二非栋梁,毫无功绩,让皇帝去祭奠忒不合规矩。
而且王尚书的态度不明,他们不用给王家如此大的脸面,把人捧高了,人家反而容易蹬鼻子上脸,自以为是。就算要拉拢能臣,也要让他们明白,君臣有别,君上就是君上!
李暮霭问:“那几个大人呢,他们到了吗?”
柳别情点了点头,“都在,跟着摄政王一起过去的,有摄政王在,王尚书就算憋着一口恶气,也不会把他们拒之门外。”
李暮霭神色凝重,夏侯煜果真平易近人。
夏侯沉看得出她不高兴,淡然道:“朕说了,他没那么容易与夏侯煜分道扬镳,这个人朕不是非要不可,你愁什么。”
“可是有了他,君上你想达成所愿将事半功倍,你都说了他是先帝看重的下一任丞相,旁的大臣见风使舵,定早早地投向了这棵大树,所以他在朝中的势力一定是旁人不能比的,加之人又能干,能让你如虎添翼!”
夏侯沉看着她,徐徐言道:“朕算是看出来了,王珩未必想与夏侯煜各走各路,而你倒是迫不及待地想让朕得偿所愿,好早日与朕分道扬镳。”
李暮霭皱紧了眉头,脱口急道:“君上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
夏侯沉收回目光,眉宇依然舒展,言:“去给朕做荠菜豆腐羹,朕想吃。”
李暮霭磨了磨后槽牙,甩了他一记眼刀,气鼓鼓地走了。
夏侯沉瞧着她的背影,随口言道:“个头不见长,脾气倒是不小。”
柳别情站在下面,欲笑不能笑。穆姑娘冲君上发火,君上竟没生气,不知是君上染上了穆姑娘的好脾气,还是穆姑娘学会了君上的火气,但都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午膳自然没有荠菜豆腐羹,也没有她做的其他菜式,甚至都没有李暮霭。
晚膳也一样。
夏侯沉让柳别情去她寝殿瞧了几次,她自打近午时分出去后就没回来过,人去了什么地方,他不用问也知。
夕阳西下。
李暮霭陪着李阔在院子里逗猫。
李阔坐在台阶上,给怀里的猫顺毛,看向旁边的李暮霭,“姐,你今日怎么不高兴?”
“我一个南邺人,成日围着凌帝转,大公无私到替他想,替他急,他还嫌我自私,我……”李暮霭顿住了,心里怎一个窝火,私心自然是有的,可远没他想的那么过分。
真是不识好人心!
李阔反而笑了笑,举起小猫逗了逗,道:“我一猜就是凌帝惹你不高兴了,姐,你又变了,你没发现吗?”
“什么意思?”李暮霭云里雾里。
“从前不管他怎么欺负你,你都忍气吞声,逆来顺受,还总笑着安慰我,如今你竟会生他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