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暮霭莫名其妙,“君上无情?”她回头即言,“朝廷的事我不懂,但对你们这些世家千金而言,君上是我见过的最讲情义的君王,他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宁肯走弯路,也不会将你们纳入后宫从而拉拢你们的母族!不利用女人,天下有几个君王做得到?!”
连夏侯沉他爹,被赞为一代明君的先帝都做不到!她在北凌待了这些日子,已有所耳闻,先帝就是为了争皇位,为了拉拢手握重兵的定国公府,才向太后示好,骗了这位定国公独女入深宫。
先帝独宠贤贵妃,却不断往宫中纳新妃,都是世家女。他只要捏着她们,就捏住了她们的母族,才不管深宫于她们而言是深渊还是囚笼。
先帝一生皇位稳固,政绩卓著,可谁知这背后沾了多少女子的血和泪,连太后都不满三十便香消玉殒!
再看大邺,敬安帝的后宫里也多的是权臣之女,他有了她们父兄的忠心追随,壮大了自己的势力,才足以和长公主明争暗斗。
而君王们从不将欺骗女人视为不义之举。
李暮霭现在想来,夏侯沉也许在其他地方做得不够好,但他从不牺牲女子,不骗她们的心,比其他皇帝都有良心!
郭瑄失魂落魄地站着,沉默不语。
李暮霭接着说:“君上对你们郭家弃如敝履?明明是你爹作恶多端在先!”她绷着脸肃然道,“还有你,什么一片真心,你哪次碰见君上心里没个算计?这镯子你为什么当着君上的面给我,你心里没数?君上没当面拆穿你已是给足了你颜面,你哪儿来的脸怨君上?!”
夏侯沉一开始就说了不立皇后也不想纳妃,为了打消郭相等人的心思,还拉着她演戏,是郭瑄自己做着皇后梦不肯罢休,怎么就成了人家无情?
不可理喻!
李暮霭懒得多搭理,走出女牢,夏侯沉还在外面等她,见她出来方才移步朝后门走去。
她默默跟上,时不时瞧了瞧夏侯沉。
要不是郭瑄方才那句“君上无情”,她还没有好好思量过,也就没发现这暴君身上竟藏着这么大个优点。
几个官员匆匆找了过来,看见夏侯沉,慌忙跪地行礼:“君上万安!不知君上驾临,臣等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看来夏无念的腰牌惊起动静也不小,还是让这些官赶着过来了。
“朕只是来看看,没打算惊动你们。”夏侯沉看了看他们,随口问道,“怎么不见刑部尚书?”
“回君上,尚书大人的公子突发急症,大人一个时辰前回府去了,臣已派人去知会了尚书大人。”
夏侯沉只道不必,言罢移步离去。
离开刑部,夏侯沉先行上了马车,过了一会儿李暮霭才上来,拿着个油纸包。
马车缓缓前行,李暮霭展开油纸,里面是三个热气腾腾的烤饼。
他们没吃午饭就出来,她的肚子早就饿了,她捧着纸包递给夏侯沉,“君上尝一个?”
夏侯沉瞥着烤饼,摇了摇头。
李暮霭皱了皱眉,“为什么不吃?”
想来是君上看不上街边的玩意儿,她也不勉强。
三个饼有个是给夏无念的,夏无念没他主子讲究,欣然接受了她的好意。
她和夏无念里外啃着烤饼,酥脆的声音此起彼伏,车厢里也散发着烤饼的焦香味。
正是午饭时候,凡人怎会无动于衷。
李暮霭见夏侯沉时不时瞥瞥她,她忍俊不禁,看来有人的肚子还是没有嘴硬。
她递上烤饼道:“我替君上尝了,没毒,君上吃一个垫垫,一会儿咱们再寻地方吃午饭,饿着谁也不能饿着君上。”
夏侯沉面无表情地接过。
李暮霭瞧了瞧窗外,这条路是去定国公府的,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君上,国公大人中毒的事,查得有眉目了吗?”
“定国公日渐大安,先前的太医察觉到不对,向朕请辞回太医院,他是在试探朕,宫外人多眼杂,朕没惊动他,想等他回宫再拿下他审问,但是他在回宫的前一晚,于国公府自尽,留下一封认罪书,说是受郭雍指使。”
李暮霭颦眉,“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郭雍入狱的第二日。”
“可是郭相的供词上没有这一条……”
是因为郭相已在狱中,不知此事暴露才没有招供?
李暮霭追问:“君上方才问他了吗?”
夏侯沉看向她言:“你现在不管问他什么,他通通都认,破罐子破摔,问不出实话。”
李暮霭不解:“为什么?他马上就没命了,还不肯说实话么?”
“他已无活路,但他的众多亲族只是被流放,他怕牵扯出旁人,人家报复他的家人,倒不如一并担下,人家兴许还念他个好,放他家人一条生路。”
“我怎么听着,君上你身边居心叵测的人还不少呢?可君上你先前不是说,你救下的幕僚都没什么大过错吗?”
“是不关他们的事。”
“那关谁?”
夏侯沉看了看她,淡淡道:“反正朕说了你也不会信,你且看着就是。”他把剩下的大半个烤饼包回油纸里,还给了她,“食之无味,朕还是喜欢你昨日做的烙饼。”
李暮霭瞥瞥他,唇边浮出笑意,是既嫌弃他的嘴刁,又欢喜他的喜欢。
定国公府。
夏侯沉每次出宫都会来这儿看看定国公,前几次她随他来,国公大人都在卧床休养,但如今大人的身子日渐康泰,已能下地走动,来厅堂喝喝茶。
花厅里,祖孙二人坐在主位上聊天。
李暮霭和夏无念坐在旁边客座上。
定国公笑言:“郭相的事,君上处置得很好,从前是臣多虑了,臣总担心君上任用郭相是在引狼入室。”
“朝堂上的事外祖父无需忧心,倒是近来卫国军队调动频繁,卫帝怕是不安分,等外祖父大安些,朕想与外祖父商议商议边疆换防的事。”
外面花园里忽然传来争执的声音:
“为什么不让我去,那小子落水是他自己不小心,合着他出了事,湖上就不让行船了呗?”
“炘儿,娘怎么跟你说不明白呢!”
李暮霭寻声看去,外面说话的妇人是傅夫人,她认得。
傅夫人正拉着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子苦苦相劝。
她小声问身边的夏无念,“那人是谁?”
“傅将军的小儿子傅元炘,纨绔一个,傅家的几个公子里,君上最不待见他。”
定国公砸了砸手里的拐杖,斥道:“放肆,君上还在这儿,你们母子何故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