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的语气也很像她师兄,李暮霭听多了夏侯沉的阴阳怪气,这样的声音她听着舒心。
“我……我是……”李暮霭故意吞吞吐吐,装作一副胆怯的模样。
她都不知他是谁,怎能先吐露自己的身份。
“上面危险,姑娘不如先下来。”
李暮霭瞧了瞧脚下,是挺高的,不过她轻功好,就是紫极殿的房顶她也能上,这点高算不得什么。
下去?怎么下去?
当着人家的面用轻功跳下去么?
她如今的身份是凌帝的女人,一个罪臣之女,哪儿会什么武功。她要是暴露了她会武功,夏侯沉不得扒了她的皮!
李暮霭又低头看了看,花坛上堆着几块乱石,正好可以落脚。
她伸腿试了试,够不着,又往前坐了坐,慢慢去踩,小心翼翼。
男子走到墙下,朝她伸出手,“姑娘当心。”
李暮霭看着他的手,手指修长,上面没有习武之人会有的茧子,可见他不是个练武的。
人家要扶她……
皇帝的女人,照理不能随便让人碰,牵手更是不行。
李暮霭很谨慎,没有麻烦人家,她踩着乱石堆下来,谁知脚下的乱石忽然垮塌,她整个人也从上面栽下,扑在了满是落花的地上。
丢人,真丢人!
“姑娘可有伤到?”
李暮霭抬起头,见男子站在她面前,又俯身朝她伸出手。
她依然没让他扶,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拍去衣裳上沾的落花,挤出笑容:“我笨手笨脚的,让公子看笑话了。”
男子的手还停在半空,转而拾起地上的桃枝递给她,“姑娘的花。”
李暮霭接过,平和地道了声:“多谢,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她欠了欠,转身就走。
“姑娘就是傅家送给君上的女子?”男子在她身后问道。
李暮霭惑然回头,“你怎么知道?”
他唇角上扬,“寻常宫女如何能穿天光锦做的衣裳,还有姑娘方才有心防着我,可见姑娘有所顾忌,何况姑娘若无底气,怎敢在宫中肆意折花。”
李暮霭看着他,不禁喟叹:“公子好聪明。”
“姑娘谬赞,不敢当。”
“那……公子又是什么人?”李暮霭好奇。
“姑娘不妨猜猜。”
李暮霭转过身面对着他,同他隔着几步的距离。
她边想边道:“这儿是皇宫,且是后宫,外男不得擅入,所以公子是皇亲国戚。”她接着说,“皇亲国戚进宫通常是来面圣,或者见其他主子,但都有内侍宫婢领路,公子却能独自出入深宫,可见公子与寻常亲贵也不同。”
她看了看这座宫苑,道:“公子来这儿一定是因为这儿对公子而言很特别,亲贵中只有君上的兄弟是在宫中长大,熟悉宫苑,所以公子应该是一位皇子。”
他待人亲和,看似没有架子,但她见过的天潢贵胄多了,看得出他的言行举止都带着皇族的贵气。
男子保持着笑容,静候她说完。
他的岁数看着和夏侯沉差不多,李暮霭想了想,夏侯沉的兄弟不是死绝了吗?还有活着的?
不是兄弟,那就是……
所谓皇子,除了能是夏侯沉的兄弟之外,还能是他的亲叔叔们。
李暮霭愣了愣,看着他,眸底浮出惊色,“难道……你是摄政王殿下?”
他就是夏侯沉的小叔夏侯煜?
夏侯煜平静地点了下头,笑意不减:“姑娘何须夸我聪明,依我看,姑娘才是聪慧之人。”
李暮霭难以置信,她知道夏侯煜岁数不大,但以夏侯煜的老谋深算,模样看着应该十分老成,哪儿会是一副文质彬彬、和蔼可亲的做派。
夏侯煜徐徐言道:“此地是先帝贤贵妃的寝宫,本王与她沾亲,知她已不在人世,回到胤安特来祭奠。”
“这样么?我不知道此地是贤娘娘的寝宫,我摘她的花是不是不太好?”李暮霭说着就想将花放回花坛上。
“贤贵妃是个爱花惜花之人,姑娘也是,我想她在天之灵应当乐意赠花给姑娘。”
李暮霭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她倒不是怕人家怪罪,而是觉得膈应,毕竟她曾亲眼看见人家自尽。
想来这地方荒芜,无人打扫,也是因为奴才们觉得膈应,还有夏侯沉的憎恶。
夏侯煜自然是向着贤贵妃的,李暮霭与他见得突然,但她往后多半还得投靠他,也就顺着他的心意收下了花。
这儿就他们两个,她记得青蕊的叮嘱,在见到摄政王后要向摄政王袒露身份,寻求摄政王庇佑。
如今夏侯煜就在她面前……
她现在就说?
李暮霭看着手里的桃花,微微蹙眉。
夏侯煜问道:“姑娘的父亲是被一桩旧案牵连入狱的穆大人?”
李暮霭点头,“被文字狱牵连的,我爹和傅将军是故交,傅将军救了我。”
长公主让他们投靠夏侯煜,这人看着是不错,但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一倒戈就会彻底得罪夏侯沉,万一夏侯煜并非明主,她和李阔还有青蕊便只有死路一条。
此事不能草率,反正夏侯煜已经回来了,要投靠什么时候都能投靠,她得先试探试探。
李暮霭看着他道:“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王爷也早些出宫吧。”
夏侯煜点头言道:“君上喜怒无常,今日的事姑娘大可不告诉君上,本王也会守口如瓶,免得给姑娘添麻烦。”
“多谢王爷。”李暮霭颔首,抱着花离开。
李暮霭埋着头前行,边走边回想着方才,想从他的一言一行里琢磨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见到人之前,她以为他精于权谋,是个道行不浅的狐狸,可是他与她想象中的样子全然不同。
李暮霭回想了数遍,仍觉得他的举止做派很像她师兄,她师兄行事光明磊落,睿智善谋却不屑于算计他人,他看着也不像个阴险狡诈的人。
她回到紫极殿,仍沉着眼往偏殿的方向走,耳边忽然有人轻咳了一声。
李暮霭回过神瞧去,咳嗽的是柳别情,柳别情就站在殿侧,站得极为规矩。
李暮霭扭头望向殿上,那儿果然坐着个人,不然柳别情不会如此,也不会提醒她。
她已经走到了殿侧,又不得不退回大殿正中行礼,“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