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暮霭话说得硬气,但心里却没法硬。
凌帝那边出了事,他们景颐宫哪儿有清静饭可以吃,小命还被人家攥在手里呢。
她没顾得上换衣裳,带着一身柴火味赶回了紫极殿。
二人命丧宫外,但宫里却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没了夜宴,王公大臣们依然来了这儿,都跪在紫极殿外。
李暮霭放眼望去,真是黑压压一片人,她看着都头疼。
“怎么回事?他们跪在这儿做什么?”李暮霭回头问阿六。
回来的路上阿六长话短说,将大致的来龙去脉告诉她了,只是大臣们为何如此,她还不知道。
阿六说人不是他家君上杀的,是那两个人胆小如鼠,一直在怕夏侯沉会像对待夏侯敬那样对待他们。
夏侯沉越是不放他们走,他们就越害怕,满脑子想的都是出逃。
今日宫中有夜宴,他们只有今日可以离开住处,就想想趁此机会逃之夭夭。
他们为此筹备多日,又是准备了车马盘缠,又是买通了守门的官差,今日终于得偿所愿乘着马车逃出了胤安城,但动静很快就传到了夏侯沉耳朵里。
夏侯沉派了兵马去追,谁知那二人的马车半道上坠了崖,等追兵赶到时,二人已双双殒命。
大过年的,平白生了这样一场事端,夏侯沉心里怎安逸。
他盛怒之下,要处置帮着他二人出逃的所有人,除了他们的亲信侍从,还有外戚亲族。
那些外戚中不乏有在朝为官的,根基深,人脉广,必定有人替他们说话,再加上一些别有用心、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这才有了如今群臣跪谏的一幕。
以往也有大臣跪谏,逼夏侯沉妥协。夏侯沉吓唬两句他们也就走了,可今日不同。
法不责众,夏侯沉再是冷血心狠,也不能把满朝文武都杀光吧。
他要是把这些人全处置了,他就从天下霸主成了光杆皇帝,还不得贻笑千古。
李暮霭问道:“君上在殿里吗?”
阿六摇了摇头,“君上半个时辰前就走了,另找了个地方寻清静,这些大人们不知道而已。”
“君上人都不在,你叫我过来做什么?”
“表哥让我先带你过来看看情形,等你心里有了数,才好带你去见君上。”
李暮霭皱了皱眉,她只想好好过日子,完成差事,平安离开北凌,如今怎么像是成了凌帝的自己人,柳别情都对她毫不见外……
不过话说回来,她还没有转投摄政王,往后向着谁是往后的事,眼下想拿到药材就得巴结夏侯沉,再难的事她也得硬着头皮去做。
李暮霭点了下头,让阿六带她过去。
皇城辽阔,李暮霭跟着阿六走了许久才来到皇城东门,这儿的宫墙就像城墙一样高耸,墙垛上,无数的旌旗正随着夜风招展。
柳别情和夏无念站在宫墙下,二人都是一样的焦灼,来回踱着步。
李暮霭走近,皱眉问:“你们不去守着君上,站在这儿做什么?”
柳别情一脸为难,“君上在上面,不见任何人。”
“君上连你们这些亲信都不见,我还不如你们呢,你们叫我来做什么?”李暮霭小声嘀咕。
夏无念不耐烦地道:“你对君上有用,君上谁都能杀,唯独不会杀你,废什么话,赶紧上去看看。”
李暮霭瞥了瞥夏无念。
夏无念挪开目光,一本正经,“我已经跟那个奴才道了歉,你别这样看着我,何况你如今也是紫极殿的人,皇位易主,你在这儿能好过?”
李暮霭收回目光,踏着台阶登上城楼。
上面的风刮得嗖嗖的,天气本来就冷,李暮霭边走边哆嗦。
城墙上疾风呼啸,禁卫们已被遣走,夏侯沉一人站在墙垛边上,背对身后的皇城,眺望着宫外。
她也不能就这样闯上来,容易惹怒夏侯沉,得找个理由。
“君上,该……该服药了。 ”李暮霭摸出药瓶,小心翼翼地朝他走去。
夏侯沉徐徐转眼看向她,神色阴沉。
李暮霭脚步虽没停,心里却忐忑。
她到他身边这些日子也发现了,他这个人不生气的时候顶多说话不中听,但一动怒就变得凶神恶煞的,让人瞧着都害怕。
“君上,不管发生什么事,龙体康泰最要紧。”
夏侯沉看着她,话音冰寒:“朕现在谁也不想见,包括你!”
李暮霭抿了抿唇,巧了,她本来也不想见他,只想和她弟吃顿年夜饭,这不是被赶鸭子上架了么。
李暮霭叹道;“大过年的,出了这样的事是晦气,但只是场意外而已,跟君上你没关系,君上别这样。”
夏侯沉收回目光看着远处,没理会她。
李暮霭也在心里猜了猜,夏侯沉到底在这儿寻什么清静。
他要杀了那些帮他们出逃的人,定然是在为他们出逃的事生气,可人已经死了,他现在动怒,在意的到底是旁人的质疑,还是别的什么?
他是怕了那群大臣?
不可能,他若真在意众口铄金,在意朝臣的看法,便不会一直为所欲为,成了天下闻名的“暴君”。
他跟两个弟弟无冤无仇,纵然不想杀他们,兄弟情谊也没多深厚,所以他也不是伤心。
李暮霭试着问道:“君上,倘若没有今日的意外,他们被君上的人抓了回来,君上会如何?”
夏侯沉头也不回,声音冷淡:“朕不许他们离京,他们抗旨出逃,你还问朕会如何?”
李暮霭颦眉,他气的真的只是他们抗旨出逃,让他失了颜面?她觉得看着不像。
她又言:“君上,大人们还跪在紫极殿外,君上若不想想法子,他们只怕得跪到天亮去。”
“你以为朕来这儿是怕了他们?”
“我只是觉得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君上得着眼当下,而不是在这儿图清静,任由紫极殿外的风越刮越大。”
“李暮霭,朕上次就说过,朕的事,不需要你聒噪!”
“那就不说君上的事了,说说我吧。”李暮霭叹了口气,“我也早就没有亲人了,打从我记事起,我就是个孤儿。”
夏侯沉的手背在身后,闻言,手指微微蜷了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