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林海去当个皇帝是众望所归。
从所有人的贺表来看,大家不仅仅表达了对林海当皇帝的期望,觉得若是林海不当这个皇帝,天就要塌下来了,地就要陷下去了,风调雨顺是不可能的了,老头重振雄风、老太太重返青春也是无望的了,甚至与很有可能影响到他们家唯一的一只老母鸡下蛋...
总之一句话:“你去当这个皇帝,对我们都好。”
但是作为当事人,林海不得不考虑更多。
从信约平的话当中可以推测出,凉、陈、夏三国的皇帝(国主)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其中夏国那个死正方形还算得上是自己的盟友,问题不大。
皇帝名义上是国家的主人,国家也名义上是皇帝的,但事实上,真正掌控国家的,除了皇室,还有庞大的官僚阶层和士绅阶级,对于一个封建国家来说,这些才是支撑这个国家的支柱。
所以仅仅是皇帝懂了意义不大,皇帝也不能直接告诉大臣和每一个士绅林海的来源。
对于官僚和士绅们来说,林海若是自行称帝,那就是对现有秩序的破坏,对于从骨子里寻求稳定和“皇帝与士大夫共天下”的他们来说是完全不能容忍的。
所以林海很清楚,哪怕皇帝知道了他是谁,皇帝也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来告诉其他人,林海值得这个皇帝。
尤其是对大凉帝国来说。
毕竟名义上,林海还是大凉帝国的伯爵,嗯,还兼任着一个县令。
若是一个县令都能称帝了,那我们这些知府、太守、将军们该怎么办?
若是帝国皇帝能够容忍这样的行为,要么表明皇帝已经无力控制他的臣子,要么表明皇帝是个昏君,甚至有可能说,这样的行为就是在开启“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的路径。
任何一个成熟的官僚都会本能的反感这样的行为并且要求在第一时间纠正过来。
这就是林海头疼的地方。
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和谁打一仗。
毕竟再打,要和他打的就是大凉帝国或者陈朝,这两个庞然大物看起来就不好惹,更何况以后大家还要合作,现在打生打死,以后又要在一个战壕里舀饭吃,到时候未免过于尴尬。
因此林海还是准备先看看大家的反应再说。
毕竟自己还年轻,皇帝这个位置,说实话,对于林海来说也就是换身衣服的事情,甚至于日常还是穿现在这套,无非就是节假日出席公开活动的时候要穿得好点,其他的也没有区别。
等到时机成熟了,再去称这个帝也不迟。
反正只要实力强,什么时候当皇帝不是当?
而且林海记得,他曾经看过的一本穿越就写到,主人公在统一了大半个中国之后,自己的官位依旧是个县令,导致他下面的行政官员的级别都是里长,无非就是小里长管理一个县,大里长管理一个府罢了。
人家都能做得到,自己也就占据了西南一隅,若是按照前世的正统政治观念,没能定都在中原的,最多就算得上是个偏安而已,所以自己也必须能做得到。
说实话,林海不知道的是,他一直赖在县令的位置上,或多或少也是受到了那本书的影响,才对县令这个职位有如此的偏爱,否则依照他以前的功绩,向上面要个太守什么的,总还是要得到的。
而且自己还多了个伯爵的爵位不是,已经不亏了。
想到这里,林海便不再理会桌上这一大坨贺表,转而是对换好衣服的石珍儿说道:
“当皇帝这事不急。”
熟读千年内史书的石珍儿并不在意林海说的话。
石珍儿的内心是这样想的。
“林大哥已经完全成熟了,完全具备了当一个皇帝的条件。毕竟,他连传统的三辞三让都已经无师自通的用了出来,原本我还打算提醒一下他来着。”
石珍儿觉得林海现在说的话,就是在玩三辞三让,所以完全不用在意,等过几天大家相互参考一下对方的贺表,然后重新组织一下语言,毕竟说来说去都是这些理由,写起来也蛮困难的,然后再上一轮贺表。
到时候林海还得再推辞一次呢...
还好两人平日里就足够熟稔,林海一眼就看出来了石珍儿的想法。
“我不是在玩什么三辞三让,我说的是真的。”
现在轮到石珍儿吃惊了,天底下有眼红那个皇位到不能自己的,有清心寡欲就是不愿意当的,但是第一次见到要延后当的。
什么叫做“这事不急?”
也就是说林大哥自己并不排斥当皇帝,但是觉得现在当不合适?
总不能是因为日子不够吉利?
那好办啊,翻翻黄历,看看哪天适合登基就行了呗。
就是不知道哪本黄历上会写这个。
“你就不要瞎想了,这样,把人都叫来,我一起来说说吧。”
...
十五天后,在由信约平的御书房改建而来的会议室中...
虽说石珍儿其实已经把林海不愿意称帝,至少现在不愿意称帝的想法透了出去,当然,这是在林海的授意下做的,但是现场的人并没有多少沮丧的神情。
“原来这就是信约平的御书房啊,咋还没有我们以前的会议室大呢?”
成国荣是匆匆赶回来的,毕竟他还承担着平靖高棉各个地方的重任,尤其是各地的高棉守军虽然打仗不行,但是搞起破坏来却非常的有水平。
当初打仗的时候,高棉各个州府的守军虽然被杨义贞抽调一空,但是为了防守,各地的官员还是尽可能的又征召了一支军队来守卫城池。
怎么说呢,哪怕这些征召兵在一天前还是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没有走出过村子的农夫或者说是一个在街上以碰瓷讹人为生,以调戏寡妇为乐的混混,但是只要今天他们穿上了高棉王国的号衣,拿起了王国的兵刃,他就是一个兵了。
这样的兵打仗完全靠不上,却能给这些官僚更多的安全感。
毕竟对于高棉的地方官来说,清河远远没有治下的百姓可怕。
清河人来了,开城投降便是,但若是让百姓知道了城防空虚...
反正起义军打过来的时候,自己绝对不是投降就能躲过一劫的。
这一点他们很清楚。
而当听到泰京城破,信约平自尽的消息之后,一部分官僚在自己家里选择了自己比较喜欢的死法,然后干干脆脆的去追随自己的国王去了。
人各有志,这样做其实没问题。
但是他们留下来了一大坨完全没有纪律约束,却被武装起来的征召兵。
于是这些完全不知道军纪为何物的乱兵开始疯狂的洗劫,以至于成国荣不得不冒险分兵,一万人的部队要分成接近一百路大军去各个城池,乡镇,码头...尽可能的阻止乱兵。
还好这些乱兵的战斗力几乎为零,只要远远的看到清河的旗帜,要么就做鸟兽散,要么就直接跪地投降,要不然我们百战百胜的成军长很有可能在这样的治安战里面翻车。
也是高棉这个国家不大,倘若是一个大国,就成国荣手上那点兵力,怕是只能一万人兵分一万路才来得及解决问题。
也不是每个地方官都想死。
也有人在一直弹压军队,维持地方,甚至于趁着自己没有上司约束,赶紧把停下来的水利工程和道路工程给完工了的,这些人在成国荣的军队到达时,就十分干脆的开城,献上府库清单和户籍清单,然后宣布投降,流程走得特别的顺,至少提前演练过很多次。
按理说这些人应该算是奸臣,至少算得上是贪生怕死。
毕竟地方官守土有责...
但是对于林海和成国荣来说,有这样的人实在是方便太多了。
所以在凌洋带着清河新培养的政务人才赶到之前,林海捏着鼻子承认了这些人的官位,下文好言抚慰,让他们继续维持本地的生产与治安。
这就是为什么历代君主都不喜欢降将降官,但是又不得不任用他们的原因。
至于那些依旧忠诚于高棉的武将,成国荣按照林海的意思,给了他们三条路:
要么,放下武器投降,经过甄别后有可能继续留在清河的军队,有可能被遣散回家;
要么,带着队伍去投奔信约突,成国荣的军队会一直在攻击阵位上跟踪监视;
要么,成国荣会帮他去死。
这也就是为什么人在高棉的成国荣最终回到泰京的时间比汪良都要晚一点。
毕竟汪良带着队伍一路推进,在汉中中部与匆匆忙忙的赶过来摘桃子的帝国军队相遇之后,就打死都不愿意往前走了,也不愿意把吃下去的地盘吐出来。
这就导致从中部战场匆匆抽调来摘桃子捏软柿子的军队为了捞到油水,不得不继续往前推进,然后被夏国军队埋伏,围起来好好打了一顿。
所以汉中方面的结果就是,清河占了半个汉中,夏国占了半个汉中,远道而来挨揍的帝国军队啥也没捞着,只能心有不甘的打道回府,据说到时候都要拿去当敢死队。
这是从战争爆发以来,林海第一次把人凑这么齐。
为了体现出这个会议的规格,他才临时下令改造信约平的御书房来开会,毕竟重要的事情要在更加重要的地方来说,才能体现出它的重要性。
一阵寒暄之后,林海阻止了众人行礼的想法。
他站起来,如同过往开会他一向不喜欢坐着一般,一边走着一边说道:
“我从信约平那里知道了很多消息。”
“但是因为某种限制,我现在和其他知道消息的人一样,不能把这些消息说出口,这些消息并不会影响到我,但是如果我说给你们听,会影响到你们。”
“影响的方式非常简单,就是直接暴毙。”
“所以我没办法说明原因,只能说,称帝这个事情我会做,但是一定要等到足够好的时机。在这之前,我需要每一个人都努力稳住这个已经诞生但是尚未命名的国家。”
“我需要大家对我有足够的信任,如同过去,如同现在,也如同我们即将共同漫步的将来。”
“所以今天让大家赶过来,不仅仅是为了讨论称帝这种小事,更多的是需要为我们已经扩张到控制力极限的领地做更多的规划。”
“当然,在这之前,有个更加重要的事情,也是我承诺过的,我们可以先来讨论下集体婚礼这件事,我相信不少人都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