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姥爷,俺爹说,西山生产队不是一言堂,但也不是谁说一句话就能管用的,俺爹还说,真心为生产队着想的社员,让俺们必须要尊重,不管老少,但若是损害生产队利益或者抹黑生产队形象的人,让俺们不必顾忌,不管老少。”
常阳没有被王老蔫的话吓住。
不卑不亢的站在斜坡上。
“你.......让常水生那小畜生给俺滚过来,看看他教育的是啥混账东西,你敢打俺?你来啊,你打死俺!”
王老蔫说完,就拄着拐杖往前凑。
常阳刚要出头,江明浩更快一步,站在了王老蔫跟前。
“你算个啥东西,给俺让开!”
王老蔫被挡住,气的扬起手里的拐杖就要打江明浩。
江明浩轻轻松松的就将拐杖抓在手里,然后顺便抓住了王老蔫的胳膊。
五指收紧,如同铁扣。
王老蔫就是想撒泼倒下,也不可能。
“老人家,倚老卖老这招不是对谁都管用的!”
江明浩扯扯嘴角,示意剩下的事就交给常阳了。
“你们愣着干啥?老常家这是要当咱们西山生产队的土皇上啊,打倒一切复辟封建主义的牛鬼蛇神,俺们社员自己当家做主!”
王老蔫虽然年纪一大把,但是骨子里一直都有种蠢蠢欲动的血液,早些年,各种批斗会就没有他缺席的,后来运动结束,王老蔫还着实失落了好一阵子,现在,那股子血液忽然复苏,七十多岁的年纪中气十足,一句口号喊出了千军万马的气氛。
“俺看谁敢动!”
王老蔫煽动能力强,但常阳的气势更足。
一嗓子下去,原本准备出手的社员们不约而同的停住了动作。
“常阳,王老头说的对,他们凭啥挖俺们西山生产队的坟,你是常队长的儿子不假,但也不能带人骑在俺们社员的头上拉粑粑啊?他们这是欺负人!”
一个社员不敢上前,但扯着嗓子跟常阳叫板。
“是啊,这掘人祖坟是人干的事嘛!”
一个人叫板,其他人也开始附和,场面极度喧嚣。
江明浩是意料到会有这一幕的。
不过这并没有让他动摇一丝一毫开棺调查真相的决心。
“俺今天就要挖坟,你们要是有想不怕死的就上前来,俺手里的铁锹可不长眼睛!”
常阳把手里的铁锹挥起来,虎虎生风。
常光也举起了铁镐,站在大哥身边。
社员们真的不敢动了。
这常阳常光俩混小子,是有本事的,而且还特别楞,从小到大,虽然不主动招惹人,但要是有谁主动招惹或者动手,就没一个有好下场的,不论男女老少。
他们要说动锹,那就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要挖的又不是自己家的坟,谁也不想出这个头。
“你们都被吓破胆了?你们给俺上,打倒西山生产队的土皇上,社员当家做主,打倒.......”
王老蔫的口号还没喊完就被江明浩堵住了嘴。
“开坟。”
常阳扫了一圈生产队的社员,喊道。
王老蔫气的眼睛翻白,但他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连站稳都得靠拐杖,怎么能拗得过身强力壮的江明浩。
社员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想做出头鸟。
社员们犹豫的功夫,常阳已经找到了小花儿的坟,在心里念叨了一句就率先把铁锹插进了坟头。
常光立刻跟上。
张同看了江明浩一眼,也挥起了手中的镐,戴春正是最后一个动手的,但动作却很坚定。
堂堂医院后勤处处长掘坟,在今天之前他是怎么都不会想到的。
可是只要想到为了护着自己差点没命的老领导,想到被丧心病狂的两口子折腾的生不如死的小艳红,以及脚下小坟包里埋着的小姑娘,戴春正脑海里的那点子犹豫很快烟消云散。
王老蔫起初还挣扎,但是看到没有一个社员上前拦着,他知道大势已去,属于他的那个风光无限的年代彻底过去了。
西山生产队早晚是常阳这些后生的天下。
因为小花死的时候不到八岁,又是王大春包淑芬那俩没有人性可言的两口子埋的,连张席子都没裹,尸骨直接被泥土腐蚀。
常阳的锹率先触碰到了骸骨,动作立刻轻下来,下意识的看向江明浩。
“用手吧!”
说完,江明浩放开了王老蔫,王老蔫摇晃了两下,愤愤的吐了一口在地上,看到没人搭理,拄着拐杖‘怒气冲冲’的下了北坡。
所有社员的注意力都在坟包上,就连王老蔫的亲儿子都是,压根没人想着扶他,王老蔫走到底下的时候脚下一滑,直接摔了个狗啃屎。
江明浩早已经走到了坟包边上,看着坟茔里已经泛黑的骸骨,低下头,默哀了一分钟,然后蹲下身,轻轻的捡起泥土中的小小骸骨。
看到江明浩的动作,其他几人也放下手里的工具,蹲下来用手捡骸骨。
小花活着的时候从来没有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尊重和温柔,如今化作骸骨,终于得到了温柔的对待。
坡上有风轻轻的吹过,十月的天气,风应该是带着寒意的,可是这阵风却并不冷,像是一只带着温度的手,在每一个人的脸上轻抚而过。
常阳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张白白净净的小丫头的脸。
“张公安,你到大队部给高所长打个电话,让他安排个法医过来。”
张同嗯了一声,连点犹豫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就往北坡下走了。
常阳不由得再次看了江明浩一眼,看来他刚才的决定是对的。
其实他来的时候,父亲是嘱咐他三思而后行的,不要跟社员们闹的太僵。
但通过刚才张公安的态度他彻底的认清了一点,即使今天他想方设法拦着,江明浩也不会放弃,到时候他们会很被动,最终还是要妥协。
既然如此,不如在一开始就和江明浩站在同一战线。
他总觉得,未来的某一天,他今天的举动一定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回报。
张同离开后,几人继续低头捡骸骨。
“常大哥,小花在西山生产队待了几年?”
江明浩忽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