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俊这几日过得不安生,玉拂瑶及笄礼当晚便磕破了头,第二日在御花园散步,招惹了马蜂,第三日又害了肚子,第四日不小心掉进了莲花池。
宫里都道他是与大昭水土不服,只有他知道,这不是巧合。
偏偏他又找不出证据,只能将这些亏吃下去。
他头上包着绷带,不死心地去往万和宫,就算被那样直白地拒绝,他还是痴心妄想。
他住的别院,离万和宫有些距离,要路过碎玉轩。
拓拔俊走到碎玉轩门外时,偏遇上了离弦带着做好的芙蓉糕一同去往万和宫。
拓拔俊这几日本就憋着气,在大昭后宫又不能发泄出来,现下正好遇上了离弦,真是受了气就有沙包送上来。
他堂堂楼兰二皇子,比这个夜国质子好上不知道多少,可他偏偏又得了公主的宠爱。
不知是嫉妒还是什么作祟,拓拔俊开口便带着锋芒,“太子好兴致,为公主洗手作羹汤,旁人可没这样的巧心思。”
两人身后跟着双喜和他的贴身侍卫,离弦眼眸一沉,停下了脚步。
拓拔俊也停住,回头看他。
离弦忽而勾唇一笑,“二皇子是肚子好了?都有力气说这些闲话了?”
拓拔俊眼瞳一缩,他前日不知道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拉了一天的肚子,听离弦这么一说,肯定是他搞得鬼。
他咬了咬牙,面上浮现怒色,垂在双侧的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鼓起。
拓拔俊今年十六,生得高大,离弦只到他肩下,白皙纤薄,但他眸子里全是锋利的冷冽,唇角勾着嘲讽的笑。
“怎么?二皇子是要打我吗?”
他语气散漫,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看得拓拔俊更是火冒。
“你!你只是个没用的弃子!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
拓拔俊这几日吃了亏,本就憋着火气,在楼兰,他是众星捧月的二皇子,何时受过这些气,现在连一个没用的质子都能当着他的面挑衅,他更是火冒三丈。
离弦眸光一沉,“二皇子如果想让别人看见你打我,就尽管来。”
“昭阳是我的,谁也别想抢。”
他站在那里,一双琉璃眼清亮如明月,单薄的身姿却带着几分睥睨的味道。
有宫女说笑的声音传来,打破了两人对峙的紧绷,拓拔俊咬了咬牙,拂袖离去。
离弦眼眸往御花园朱红的宫墙转角处看去,瞥见一抹水色衣衫,眸子里带上几分笑意。
“双喜,走吧,昭阳怕是等这糕点等急了。”他声音温度淡然,惊得宫墙后的玉拂瑶回神,忙提起裙摆往万和宫赶。
她绕着御花园走,专门避着离弦。
直到坐在屋内,她的心还是怦然跳个不停,桑落看着她面色潮红,上前问她怎么了。
玉拂瑶抬头,看着桑落略带焦急的脸,第一时间居然想到的是幸好刚刚自己是一个人出门的,除了她和拓拔俊,没人听到离弦的那句话。
她撇开眼,手捂着心口,手指攥着那处的衣料,“没什么。”
离弦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她是他的?
玉拂瑶脑袋一片混沌,她只当离弦是弟弟,可某一天突然发现,这个弟弟似乎对她有不一样的想法。
他不再是三年前那个稚童了,他已经长得知礼温润,再过几年,便可立业成家。
可若是她误会了呢?
还未等她理清思绪,门外便传来桂嬷嬷的声音,“太子殿下来了。”
离弦走进来,月白色的衣衫在日光下闪着银光,他以发带束发,走动间发丝飘扬,眉目郎艳,一双琉璃眼更是夺目,开口声音温润,“昭阳。”
他带着几分笑意,玉拂瑶脑海里却蹦出她刚刚听到他说的那句话,“昭阳是我的。”
心脏怦怦跳动,面上也开始升温,她垂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衣衫。
“你来了。”说话间,男孩已经走到她面前了。
他看着她,唇角带笑,“嗯,我来了。”
男孩眉眼舒朗,面色柔和,全然没有与拓拔俊针锋相对的冷冽,他在她面前,永远是这副柔顺温润的模样。
芙蓉糕入口,带着熟悉的香甜,玉拂瑶却尝出几分不同的味道。
不知道是这做糕点的人变了,还是她这个吃糕点的人变了。
听到了离弦说的那句话,玉拂瑶的心乱了,便不能做到同以外一样看待他。
她垂下眼,不经意开口,像以外一样闲聊,“三皇兄要与西凉的公主定亲了。”
离弦替她倒了一杯茶,将茶杯放在她手边,“嗯,两人郎才女貌,倒是般配。”
玉拂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太子哥哥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有婚约了,阿丑可有心悦之人?”
拂晓今年十三岁,皇后和贤妃已经开始给她物色郎婿了,拂剑的姻亲也在相看之中,皇子皇女在她这个年纪,一般都有婚约在身了,可皇帝皇后不愿意委屈了她,挑来看去,到现在都没有满意的人选。
离弦今年十三岁,差不多也该定下婚约来了,但这些事都是夜国皇后该做的,她想借机试探一下。
离弦倒茶的动作一顿,掀起眼帘,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没说话。
玉拂瑶心跳如擂鼓,白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上两团红晕。
不是吧?
耳边的心跳声越来越响,她移开目光,盯着杯中碧色的茶水,“阿丑可有心悦之人?”
她又问了一遍,这次离弦回答了,声音带上几分柔。
“阿丑唯恋天上之皎月。”
她端着茶杯的手一抖,皎月。
她乳名唤作皎皎,离弦是知道的。
她垂着头,呼吸有些急促,扣住杯盏的手指发紧。
离弦看着她柔软的发顶,眼神一柔,“皎皎,我要回国了。”
玉拂瑶抬起头,心跳地有些快,不只是因为离弦第一次唤她乳名,更是因为他要回夜国了。
这次她及笄,夜国也派了使臣来朝贺,她知道离弦总有一天会回去,但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心里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
她抿了抿唇,好半天才开口,“那挺好,阿丑要回家了。”
离弦眸光一沉,他的家从来都不在夜国,有皎皎的地方,才是他的归处。
玉拂瑶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的蝙蝠纹岫玉配,她心尖一动。
那是他十一岁生辰的时候她送与他的,他日日带着,玉佩通体闪着润泽柔和的光,想来佩戴之人是天天抚摸揉握。
他刚刚说恋慕皎月,她是皎皎,那他是恋慕她吗?
她只当他是弟弟啊。
她真的只当他是弟弟吗?
玉拂瑶看着面前眉目舒朗的男孩,她知道他以后是怎样的波澜壮阔,明白他的聪慧审时,她知道他许多外人不知道的模样,那是他和她之间的秘密。
这三年来,他们几乎日日夜夜都在一起,一同上学,一同放课,一同吃茶,她赠他金银鳞缎,给他刀剑长匕,他为她煎茶做汤,烹羹煮饭,若跳出身份视角,这些事情,本该是眷侣之间做的。
如果不曾知道离弦的心意,她还能将他当做如拂剑一般的阿弟来看,可这层纱纸被捅破,她回数过往,每一幕都带上了暧昧缠绵的意味。
他唤她皎皎,他恋慕皎月,几乎是要将爱恋都赤裸地摆在了她面前。
“皎皎,你当真只对我是亲缘之情吗?”温柔的嗓音传来,玉拂瑶耳尖都红了。
她有吗?她不知道,她没有吗?她也不知道。
一切转变都太快了,他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啊,真的知道什么叫恋慕心悦吗?
当真不是因为她对他好才喜欢的吗?
玉拂瑶对着爱还是有着几分憧憬,如果真要嫁与谁人作新妇,她只愿那人是完完全全地爱着她,不是那种因为帮了他才误以为是爱的爱。
她感觉到离弦那灼灼的目光扫在她身上,她有些不敢去看他脸上的神色。